黑暗的小巷在蝙蝠侠的视野之中，并非完全昏暗不清，他早就已经启动了面罩上的夜视仪装备，因此能够把对面突然从空中落下的那个男人的姿态看得非常清楚。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无数信息从脑中流过，蝙蝠侠注视着他，开口问：“你在对什么过敏？”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语气，只是如蝙蝠侠以往那样，用一个疑问句来表达自己，发现了某个肯定的事实，他也没指望任何人回答。

“与你无关。”对方毫不意外地表现出了抗拒的态度，蝙蝠侠静止在原地不动，紧接着问出口下一个问题：

“你杀过几个人？”

当然，这也不是个疑问句。

在一个对方回答不出的问题得到否定答桉之后，立刻跟上一个致命的问题，带有善意和良心的人会因为回答对方的第一个问题而产生愧疚，进而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回答第二个问题，

哪怕仍没有回答，那一瞬间的犹豫所展现出的神态也足够作为证据，再常见不过的谈判技巧。

蝙蝠侠并不感到紧张，他的态度看起来有点古怪。

就像是吃完一顿大餐之后，发现桌上还剩了一道小甜点，因此有意无意的拨弄着叉子，也像是夕阳西下回家路上，看到一只猫在翻垃圾桶，空余出一点悠闲的时间，来思考城市与野兽之间的哲学含义。

蝙蝠侠看到，对面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第一个动作是握住了自己有些松散的领带，用手指把领带从歪歪斜斜的领带结当中抽出来，然后把那条已经沾上雨水的领带从脖子上拿了下来。

“你在准备武器。”

一而再再而三的肯定句，即使在看到对面的人重新把领带搭回脖子上的时候，肯定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动摇。

“一个刚从墨西哥回来的侦探或是杀人狂，被人从三米高的地方扔了下来，在脑海当中回忆着与联邦调查局有关的内容，同时还是个刚刚写完教桉的老师。”

蝙蝠侠很难得的说了这么长一串话，这次是肯定句，但又相反的透出疑问。

思维殿堂屏幕中的画面定格在了那双面罩下的蓝眼睛上，巴里曾的一下站起来，跑到屏幕边，十分委屈的指着蝙蝠侠的脸说：“你们看，他就是这样！他好像总是能未卜先知！”

“他是你这个宇宙的蝙蝠侠？”布鲁斯开口问道，只是单纯的疑问句，但却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有点不适应，毕竟布鲁斯与屏幕当中的蝙蝠侠的声音和声线相差不大，但语气却截然不同，总让人感觉恍如隔世。

巴里点了点头，然后说：“你说席勒教授很容易挣脱，我就只能顺着最熟悉的那条路跑回去。”

布鲁斯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说话，可刚刚被拉到剧院当中的克拉克还一脸茫然，他摊开手说：“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不是说要治疗席勒教授吗？他人呢？布鲁斯，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有一套自己的治疗计划。”坐在克拉克前排的康斯坦丁回头说：“他把你的好教授弄到了另一个宇宙里。”

“但是，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在席勒教授的思维殿堂里吗？”克拉克有点没转过弯：“难道我们也一起跟着去其他宇宙了？”

“你可以这么理解，席勒教授因为对西兰花过敏，而回到了思维高塔当中，但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在墨西哥的田地里。”布鲁斯解释道。

“巴里利用神速力带着席勒的身体穿梭宇宙，去往另一个有蝙蝠侠的宇宙，而存在于他的灵魂当中的思维高塔，自然也穿梭了宇宙。”

“但是，席勒的思维高塔下方有一个连通梦境世界的洞，而梦神墨菲斯离开后将一部分权限交给了我。”康斯坦丁接着开口说道：“于是，我们的灵魂便可以通过梦境世界来到洞的下方，再进入席勒的思维高塔。”

“而思维高塔当中不止一个席勒，我和另一个权限较高的席勒给你们开门，你们自然就进来了。”贪婪往嘴里扔了一颗爆米花说道。

“所以现在相当于，我们的灵魂被席勒的身体带着穿梭到了另一个宇宙？”克拉克思考了一下之后总结道。

“其他人是这样的，但你不同。”坐在最前方的路西法整理了一下翅膀上的羽毛说：“你的灵魂是特殊的，没办法全部进来，否则高塔会被你炸塌的，所以在场只有你和我相当于一个意识投影，不是全部的灵魂。”

克拉克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提高声调说：“那这岂不是很危险？要是席勒的身体出了事，所有人的灵魂不都得完蛋？！”

康斯坦丁叹了口气说：“你忘了我之前说的吗？席勒的思维高塔地面上有个洞直通梦境世界，要是真出事了，我们还不会跑吗？”

“什么？席勒教授遇上危险，你居然打算跑？”杰森转头盯着康斯坦丁说：“你这个烂人！”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康斯坦丁撇了撇嘴说，然后他又小声都囔道：“他遇上危险了，我们当然应该赶快跑，不然他不得连我们一块揍？”

“怂包！”哈莉斩钉截铁的评价道，然后和杰森一左一右用不善的目光盯着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看了看说：“你们怎么能这么武断，你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吗？”

“好了，别吵了，看起来某人要遇上麻烦了。”贪婪一边笑一边说。

“晚上好，未卜先知的蝙蝠侠。”

蝙蝠侠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从单词之间的气音就能听出，对方的状态不是很好，但令他感觉到有些惊异的是，对方没有掩饰这一点，那种虚弱的感觉如影随形。

“你刚刚有看到我是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吗？”

“两米多。”

“谢谢。”

蝙蝠侠看到对面的男人仰起头长出一口气，用一只手撑在旁边的墙壁上，好像有点站不稳了，蝙蝠侠看着这副状况开口说：

“你的心跳和呼吸状况都正常，皮肤没有异常反应，不是生理上的过敏症，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说完，蝙蝠侠转身就走。

思维殿堂的剧院当中，布鲁斯挑了一下眉，坐在他身旁的贪婪把爆米花桶往他那边递了一下，看着他微笑着说：

“很怪，对吧？明明看出了席勒可能是个连环杀人狂，来路不正，非常可疑，但却还是转身就走，半点不想多管闲事，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你。”

布鲁斯转头盯着他，似乎在期待他会说出什么高论，贪婪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着屏幕中的画面说：“但这恰恰是一个老练的猎手应该掌握的技能。”

“狩猎不是去郊游，在狩猎开始之前，猎人便应该明白，自己今天最大的目标是什么，在完成目标之后，应该及时停止，而不是因为枪里还有几颗子弹，就继续深入深山老林。”

“在回家的路上，如果碰到了几只兔子，倒是也可以顺道打一打，可如果对方一眼看上去就是和狩猎目标相似，甚至是更为狡猾的狐狸，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记住它的特征和出没的地点，准备充足之后，下次再来。”

听到了这番话的杰森打了个寒颤，贪婪又笑了笑说：

“听起来有点毛骨悚然，为什么呢？”

“因为猎人和猎物是不同的物种，猎人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他清楚，再尖牙利爪的狐狸也不可能斗得过持有现代武器的猎人，败退不是‘是否’而是‘迟早’，既然如此，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长久酝酿的仇恨，会化为另一种东西。”贪婪伸出了一只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头顶说：“一种更高的俯视和蔑视，一种真正的冷酷，由此带来的闲庭信步和从容不迫，与暴怒、冲动和热血上头是完全不同的……这就是真正的蝙蝠侠。”

布鲁斯静静的盯着屏幕中的蝙蝠侠，他转身的动作非常坚定，脚步毫无迟疑，根本不像是离开。

在席勒的视野之中，这种背影的压迫感比正面更强。

黑暗骑士在以一种极为镇定和优雅的姿态提醒注视着他的罪犯，你已经被盯上了，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加快处刑之日的到来，像是那渗入每一条街道、每一处阴暗角落的哥谭晚钟。

“稍等一下。”声音从蝙蝠侠的背后传来，蝙蝠侠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他又一句肯定的疑问句：“……你不是哥谭人？”

“我知道，哥谭的罪犯都要讲规矩，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叫住你，这是非常破坏气氛的行为。”

蝙蝠侠听到这句话当中略显痛苦的喘息越来越强，于是，他还是转过身去，看向靠在墙上的男人。

蝙蝠侠微微的皱了一下眉，似乎是在度量自己刚刚的判断是否有错误，从正面看上去，这位天降的不速之客很像一个哥谭人，可他不守规矩。

“我不是不懂规矩，只是现在有心无力，那么，善良的蝙蝠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蝙蝠侠沉默的看着他说：“我说了，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我就是心理医生。”

“你学艺不精？”

又是一句肯定句，在蝙蝠侠看到对面的人拳头微微握紧的时候，他就知道，下次狩猎的武器有了。

“麻烦送我去医院，蝙蝠侠。”

听到对方语气里的咬牙切齿，蝙蝠侠没有任何的停顿，他快步走上了前，扶住了这个可疑的陌生人，架住了他的一条手臂，把他扶上了车。

“感到有些意外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布鲁斯的身后响起，布鲁斯一转头，就看到了穿着墨绿色条纹西装的席勒走到了他的身侧。

抱着爆米花桶的贪婪耸了一下肩，说：你们先聊，我去问问哈尔绿灯能量的事儿。”

布鲁斯坐在原位，只是转头看着施施然在他身边坐下的病态席勒，病态席勒将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挑了一下食指，指尖指向布鲁斯的领口。

布鲁斯低头，看到自己的领子上沾上了一点爆米花的渣子。

他的警钟在心里敲响了一万遍，但还是会觉得，这是一个父亲在提醒那不省心的孩子，太过自然，太过亲近，进而产生了如果不回应便是不礼貌的愧疚。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病态低沉的笑了两声，重新看向屏幕说：“我们还是来谈谈蝙蝠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