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的厂长办公室，陆熙咳嗽了几声。

陆熙本来很反感室内抽烟，重生前，室内禁烟已经成为常识，不过，这是在98年的厂长的办公室，这些文明习惯上，一切都还是混沌初开，况且这是厂里一把手在抽烟，个性如陆熙，现在也不能忍受二手烟，在这个时空里，他得向权势低头。

罗冠生正要和陆熙开始商量事情，电话却来了，陆熙不得不站着等着，罗冠生似乎也没准备让陆熙坐着，因为这时候的本位思想依旧很重，领导没叫你坐，你只能站着。

罗冠生很爱抽中华烟，即便打电话的时候也抽个不停。

这种中华烟，在98年的时候，属于烟中的贵族，普通人抽不到，就算到二十多年后，也是属于高档烟，陆熙一看罗冠生虚掩的抽屉里有两三条这样的中华烟，猜测，这些烟，肯定不用罗冠生自己买，这国营瓷砖厂厂长的关系肯定不是盖的。

这大大小小的订单合约，都需要罗冠生拍板，厂里的瓷砖，都是定向发给那些建筑公司，除了港澳之外的城市，大都有粤中国营瓷砖厂的产品铺货，而周边的省份，销量也很走俏。

看着罗冠生意气风发抽烟的样子，陆熙陷入了深思。

即将到来的大规模国企改革和下岗潮里，罗冠生将会最终被定义成什么角色，一切都不得而知，大概像粤中市国营瓷砖厂这样效益好的厂子，会被分拆卖给民间，愿意留厂的留厂，不愿意留的，那就只能下岗。

估计大多数人，只能选择下岗，他们过惯了国企旱涝保收的日子，肯定不适应民企里的现代化管理，肯定无法忍受民企里的绩效考核，更受不了关系网络被打破，自己的靠山都没了，还怎么偷懒食利？

重生前的陆熙，在步入中年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

陆熙看着罗冠生办公室贴满的表彰奖牌，心想，这些曾经被视为荣耀的和骄傲的东西，即将烟消云散，而罗冠生自己，恐怕也将失去往日一把手的地位，不过，罗冠生搞不好要进入政府系统任职，纵然不能再有一把手的权威和好处，但好歹也端起另外一个铁饭碗。

“小陆，抽烟吗？先坐啊，怎么一直站着？”罗冠生打了快半个小时“嗯嗯啊啊”的电话，这才想起来办公室里有个人等着。

陆熙笑着摇摇头说：“我不会抽，厂长没让我坐，我不敢。”

“小陆啊，你可真够老实的，烟酒不沾，而且还很不爱说话，你这样的人，厂子里恐怕就你一号。”罗冠生夹着的半支烟指了指陆熙，烟灰撒了一桌子。

“我怕说错话，而且最笨，领导让我干嘛，我就干嘛。”陆熙故作一副憨厚的神态说。

罗冠生大笑起来，说自己就喜欢陆熙这样的人，老实，敢说话，不像陈文斌那样的油腔滑调，虽然说话讨人喜欢，其实没什么头脑，罗冠生还说，其实他知道，陈文斌仗着自己是厂长秘书看不起其他人，这一点，罗冠生直言他很反感陈文斌。

罗冠生这才见陆熙第二面，就这么向陆熙嘲讽自己的秘书，可见这个罗冠生并不是只会听溜须拍马那一套，如此说来，罗冠生简直是人间清醒，头脑很冷静。

这很难得，有的人纵然知道别人对自己的溜须拍马只是场面上的，可他们还是深陷那种奉承的海洋中不能自拔。

“我得给自己培养另外一帮手，而这个帮手，是真正替我干事的人，而不是利用我职权替自己办事的人。”罗冠生嘴里叼着烟，意味深长的递给陆熙一根烟。

接？还是不接？陆熙讨厌抽烟，但不接这根烟，就是不给罗冠生面子，可接了这根烟，那如何表现自己的独特？

“罗厂长，谢谢，我不会抽烟，不过我会点烟，我给您点烟。”陆熙说着，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给罗冠生点烟。

罗冠生让左东亮把叼在嘴上的烟点着，试想在这粤中市国营瓷砖厂，有多少人想要给厂长点支烟的机会没有，这就被陆熙轻易达成了，可不能小看给厂长点烟这个机会，只有罗冠生信任或者亲近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

罗冠生竖起大拇指说：“果然有你的原则，这陈文斌之前也不抽烟，可我发烟给他，他还是抽了，这样的人没有原则，未来要是见我权势已去，那估计得翻脸。”

看来，那个时代的人，自上而下，已经开始厌恶那些油嘴滑舌，不忠诚，不老实的人了。

不得不说，拒绝罗冠生发的烟，可真是一招险棋，陆熙赌对了，不过，罗冠生说的那句话“未来要是见我权势已去”意味深长，不禁让罗冠生在心里嘀咕，难道罗冠生已经收到了国企要剧变的风声了？

罗冠生说想听听陆熙对这个事情的对策，还让陆熙大胆的说，刚才因为有陈文斌在，陆熙不便发挥。

陆熙认为，既然有了完全的发挥机会，那全盘托出好了。

陆熙分析，现在应该让这个事件发酵之后再揭发，也就是等着张有贵和袁祖东再有所行动之后再出手，陆熙说，如果现在贸然的出击，肯定会打草惊蛇，引起张有贵和袁祖东的警觉，很多证据会销毁。

罗冠生认为他们或许不会这么嚣张，不会再有所行动，应该把握现在的机会出手。

要是换做陈文斌之类的马屁精，厂长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陆熙显然不是那种低段位的选手，陆熙提出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厂长，人性是贪婪的，这种事情，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只要他们成功尝过甜头，他们一定会再干的，我们只要等着就好。”陆熙成竹在胸的说。

“第一次和无数次，说的有道理，狗改不了吃屎，这个事情，需要我干什么，你直接来和我谈，这一次，我要他张有贵坐牢。”

罗冠生说着，一拳锤在桌上，罗冠生这么一说，陆熙的猜测，也都被证实了，罗冠生和张有贵，真的在暗中角力，而自己，正是一枚棋子。

从罗冠生的办公室出来，陆熙一阵感慨，时代在不断发展，科技也在进步，不过人干的那些事，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人跟人斗，似乎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