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塔顶端能看得很远，嘉瑞多举目轻眺，无垠的平原横亘在这片地貌复杂的丘陵之前，就像一块丑陋的灰抹布，南边的火山如一条巨大的火蛇盘踞在群山之中，淡红色的眼睛喷吐着煤炭般的黑气与白雾，分岔的熔舌顺着不见底的深邃沟壑注入西南边黑色的湖泊。

更远处的黯衫森林犹如女人下体的阴毛，稠密乌黑，源源不断的细流从晦暗的沼泽边缘蹚过曲折的水道流入马尔加尼河的支流，东边堆叠的峰峦仿佛近在咫尺，但山脉上却只能看到零星的古木，其他都是光秃秃的棕褐色表皮。

一头体型壮硕的猛兽突然从庇荫的树干上纵身跃入她的视野，它没有皮，也没有长毛，体表只有血淋淋的肌肉与划分线条的白丝，野兽头颅的部位被外生的骨骼覆盖，像极了一张诉说恐惧的面具。它双目的绿光犹如两道冰冷的光伴随着刺骨的寒冷钻进衣襟，姐姐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发现她也刚好回头在看她。

“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她尝试让自己的嘴唇试图蠕动着说出一些俏皮的话，但最后吐出的却是那些陈词滥调，“他持续那个状态多久了？”

“三天半，”妹妹笑了笑，“别担心他的健康，姐姐，后面才是重头戏。”

她宝石蓝的双目和头发都与大海一样深邃，眼里闪烁着光彩，而嘉瑞多的眼里只有赤色的火光，她侧头望去，高大伞状穹顶之下，黑暗的阴翳中只有零星的银光点缀其间，几位全副武装的战团士兵向她微微点头致意，除了头部微微晃动之外几乎不能分辨他们和金属雕像有什么区别。

这些士兵们并肩而立，如一道冰冷的铁墙绕着神殿浇筑而成，这段时间内，除了换班时发出的点点噪音，剩下的时间只有沉默的风声。

“我知道，”嘉瑞多向前呼出一口白气，“我听说了一些风声，但这些事不应该跟我们沾上边。”

“但现在别人都认为我们是二王子的人，”卓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换了一身漆黑的重铠，把自己的面容藏在森冷的面甲之下，“到时候有很多人要杀，老马让我呆在你们身边。”

这个时候嘉瑞多才听到了她故意轻踱的脚步声，她扭动纤腰，让出了位置：“最近老是看不到你，在练什么？”

半卓尔来到姐妹中间，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孔，她把头盔放到黑曜石的栏杆上，被层层白布包裹的手指轻扣住护目的镜片，在面对嘉瑞多时，她冷冽的面容终于挤出一丝笑容：“嗯，石龙。”

“你原本在练的御天震极呢？”

“还在练，不过那个太废手指了，”卓娅抬手捋起一缕垂至眼旁的发丝，眼睛在黑暗的环境中散发出一抹淡到微乎其微的红光，“我现在准备通过石龙中的训练强化一下自己的骨骼密度，然后再看看老马的魔功里有没有适合我的路线。”

她的视线掠过下方与高塔及肩的市政大楼，扫过前方层次不齐的建筑群，那里一群笨重的多手巨型构装体正在开凿运河，一旁几个站在干燥石板上的法师围在一张图纸板前，不时对着大桥两边的建筑物指指点点。一张巨大的土黄色幔布越过他们的头顶，向无垠的远方如画卷般铺展开来，所过之处不断出现建筑的轮廓，大地如同水流般被强大的意志塑形成他想要出现的任何形状。

“这画面真是百看不腻，对元素的登峰造极的操控与运用，堪称艺术，”卓娅感叹道，“你们听到地下矿脉被拖拽时发出的声音了吗？”

“听到了。”姐妹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嘉瑞多补上一句，“不过很轻。”

“看来你们都训练得不错呀，那么轻的声音隔着近千尺的砂石根本无法捕捉，”卓娅说道，“按照计划，再过两天，最麻烦的中心城就会建立完毕了。”

关德琳问道：“波波卡亚呢？”

“哦，她和那只小妖精去沼泽那边探勘环境了，”卓娅说，“母龙在寻找巢穴，估计过两天回来，蛇龙一般都喜欢沼泽那种环境，对火山向来不感冒。下去练一会儿吗？这儿除了受冻可没什么可看的了。”

“嘿嘿，”嘉瑞多笑道，“正好我最近感觉自己练功颇有小成，向高手讨教两招。”

关德琳合起书本：“刚好看法术书看得头晕了，带我一个。”

露天的训练场里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穿着灰色统一制服的学徒正拿着木头钝剑对着稻草人努力砍来刺去，踩过一片潮湿柔软的泥泞。刚进入室内，迎上来的教头立刻给她们安排了最宽敞最舒适的位置，几个正在对练的爵士看到她们经过，立刻停止练习向她们打招呼。

卓娅就像看不到他们一样，直接走了过去，只有嘉瑞多和关德琳礼貌地回了个招呼，然后也迅速跟上她的脚步。

“小嘉，你最近习惯用什么兵器？”卓娅的手在武器架上一件件地点了过去，最后随手抓起一把剑握在手中挥舞了两下，“剑？斧？盾？或者弓箭？”

“双刃斧，”嘉瑞多说着朝前方的武器架伸出手，作勾势微微一拉，武器架顿时‘咯咯’地抖动了起来，一把金属的战斧脱架而出，飞入她的手中，而后又是一面盾牌，“两边都能攻击，开颅速度比较快。”

两人拉开距离，各做了一些热身运动，关德琳退至场外边缘，嘉瑞多双腿张开半蹲摆了个防守型的架势：“来吧，我准备好了。”

卓娅解下铠甲，和头盔一起抛给关德琳，然后把左手置于腰后，右手剑指嘉瑞多的咽喉，她向前迈出一步，笑道：“那我来啦。”

砰!半卓尔脚下的岩石地板顿时凹陷出了一个大坑，蛛网状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而她本人已如一条诡异的黑线滑过地板，来到嘉瑞多面前，她整个人忽地趴伏在地，剑刃如阴冷的蝮蛇，绕过盾牌直刺女战士的面部要害。

嘉瑞多眼神不变，眼看剑招临门反而俯身向前躲开扬起的剑刃，脚步仿佛走在浪尖一样剧烈抖动起来，脑袋侧弯的同时整个身体快速扭动，左手轮转盾牌一招拨云翻浪把半卓尔挡在要害之外。对方施展的是蛇击流的灵蛇剑术，专从下三路攻上，非常阴险，但是极为有效，不少人刚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招数，所以他们死得也特别干脆。

半卓尔轻笑一声，她虽然身高8英尺，但体型相比对方三米多高的块头仍然娇小许多，顿时身形急转，绕着女战士飞快踏步。

在嘉瑞多的视野里，半卓尔整个人变向极快，极为灵活，仅在这段距离内，她便一会出现在左，一会儿出现在右，一会儿又绕到她身后。卓娅柔韧性极高，身体轻巧得像一枚鸿毛，女战士的双目连对方的影子都捉不到，只能看到对方的剑尖宛如毒蛇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刺了过来，但这些招数最终都被嘉瑞多一一挡住，她已经经历过无数宛如地狱般的训练，反应快得和构装体一样。

不，应该说是刻入身体里的记忆本能，近乎恐怖的条件反射。

接连挡下一连串的攻击后，嘉瑞多发现对方的招式在某一个阶段渐老，她心知这是卓娅故意卖给自己的破绽。虽然她看不到敌人，但战士这个时候需要的是判断，塔里克不假思索地预判性地一推盾牌插入对方的步法，毒蛇的攻势顿时为之一顿，嘉瑞多马上抓住机会人带斧急旋犹如旋风般逼开对手。

趁着毒蛇一时没法进攻，她立刻单腿发力跳出毒蛇的攻击范围，在半空中旋转两周护住要害，最后足尖轻轻点地，重心已然回归大地。

嘉瑞多刚一落地，卓娅的剑尖就已经来到了颅前。她对此早有预料，盾牌一早就护住了要害部位，但谁知刚一触剑，人就像是被炮弹击中一样倒飞了出去。

卓娅动作没变，没有改变架势，剑身却突然附加那么多的力量，这是在让我体会腰椎加大臂发力与全身发力的区别吗？嘉瑞多没有理会左臂的疼痛，思考的同时身形再次顺着对方的力道扭动身体，脊柱爆发出连串鞭炮般的清脆爆响，最后稳稳地优雅双足落地。

“哟吼，不错嘛，在没用能力的情况下比以前好多了。”

一只手冷不丁拍了拍她的肩膀，嘉瑞多心中一惊，我明明没有在落脚点发现卓娅在旁边啊？她本能地以手肘向身后一捅，同时变招拍盾，身形转动，腰际带着强横的力道冲入大臂，战斧在半空中转过一个危险的大圈劈向对手。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但卓娅面对这如同攻城锥般的攻击竟然不闪不避，任由斧刃劈落至脑门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