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头食人魔曾经是马格努斯的主人,他精通痛苦的造诣,不止是敌人带给他的痛苦,还有他带给别人的痛楚。他用手术刀切下了半变形怪身上所有的皮肤,制成了自己法术书上新的一页。
似乎是自知自己必死,这个武者毫不在意敌人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任何折磨,他看着自己的生殖器被阉割后浸泡在满是防腐液的铁罐中,他看着胸腔被人用精准的刀法解剖开,几个冷酷无情的身影对着他指指点点。在每一天结束之前,半变形怪的身上几乎都没有完好的肉块了,很多变异的肌肉与跟腱都成了准备研究的标本,但在法术的治疗下,第二天他总能恢复如初,继续迎接法师旺盛的热情。他只要能找到机会,总会朝双头食人魔身上啐上一口,最好是脑袋,他可不管哪个头。
他在魔眼的监视下已经尝试自杀或者逃离了数十次,但每一次都以绝望的失败而告终。他也不会想到每一次都是法师精心计划露出的破绽,每当他在无人的实验室内偷偷行动时,法师总会像个偷窥狂一样通过秘法魔眼在客厅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两个星期的航行后,众人在阴冷的天空下抵达了距离丹尼洛夫外几十英里外一个小城镇的码头,几人在这里准备稍作歇息。将军趴在嘉瑞多的大腿上休息,她嬉笑着抚弄对方柔软的肚子,然后让它乖乖地把爪子伸了出来。
这两个礼拜少女显然和这头凶猛的蜜獾建立起了不错的关系,将军疑惑地望了眼前的生物几眼,最后不情愿地伸出爪子。嘉瑞多低下头,开始用匕首清理野兽爪子缝隙间不断破损增导致生错位置的肉片,它们会妨碍野兽的捕猎与正常的行动。
将军起先还准备挣扎,但当嘉瑞多分开它的爪子时它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默默地继续趴在少女腿上休息。显然和他的主人一样,小蜜獾面对切肉之痛的时候依然一声不吭。嘉瑞多用高温快速给伤口消毒,然后绑上干净的绷带。
清理结束后,她喂给了它一块鱼肉干做奖励。
将军张口咬住,强大的咬合力迅速切割肉块,消灭了眼前的食物。它刚抬头准备向眼前的类人生物索要更多,却突然停止了动作。
嘉瑞多感到奇怪:“将军?”
将军没有说话,而是突然纵到了地面,然后向卧室的地方径直奔去。
正在看书的关德琳闻声抬头问道:“是马格努斯醒了吗?”
“也许我们该过去看看。”
果然,蜜獾的足迹到马格努斯门前就消失了,而那块属于勿扰的牌子已经没了,一个简单的笑脸出现在门前:“先敲门。”
嘉瑞多先敲了门,里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请.....推门,进入,门.....没,锁。”
听到这个声音,两姐妹回头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解除后的喜悦。半个月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如果不是加蓝的法术和动物伙伴每天照常吃吃喝喝,她们甚至有两天以为马格努斯已经死了。
推门进入后,一股植物的淡香味扑鼻而来,她们在门外就闻到了这股香味,门内的气味显然更加浓烈,但两姐妹却没有因为浓烈觉得难闻,反而都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窗户打开着,一只碧绿色的海鸟立于金属的框架上,明亮乌黑的双目定定地注视着床的方向。下方一株植物微微晃动着,但现在并没有海风吹进房里。桌案上放着一个杯子,一封信件,一只水笔压住了这封信件。桌边下的一条矮小的书柜上放着大量整齐排列的纸片和书籍,这是门进来后的正前方。门进来方向的右边也有一个单色调的柜子,上面放了一些书和穿戴的衣物。没有任何的装饰,再加上一张床,这就是房间的全貌。
房间的主人马格努斯躺在床上,蜜獾正站在马格努斯的身边。被子盖住了他的身体,但没有遮住他的面容。两姐妹的第一印象是:之前是皮肉包着骨头,还好一点,可现在是皮包骨头,比以前的模样更加凄惨了,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们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兴奋与喜悦的心情。
嘉瑞多被这股穿透现实的强烈情绪所感染,脸上也露出了微笑:“早上好,看来某人总算愿意起床了。”
马格努斯没有立刻出声回答,他似乎好久没有说过话了,咽喉处辅助声带振动着发出蚊蝇般的轻微响动。他仔细酝酿了一下该如何组织语言,然后他缓缓说道:“哈,是,是好久,好久,真的过了好久。”
“你们,”他的话语中带着不确定的疑问,“嘉瑞多,关德琳?”
“怎么了?”关德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睡了半个月,把你的脑子也睡坏了么,老马?”
马格努斯摇摇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不,不是。见到,你们,太,好,太,好。”
“你的情况有些不太好,”嘉瑞多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微笑变成了担忧,她读出了马格努斯的吃力,俯身到对方的面前问道,“我想帮你,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嘉瑞多的动作有些过于接近了,有那么一瞬间,马格努斯停止了动作,仿佛变了一个人。两姐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浑身发冷,而且难以呼吸,但下一秒,一切恢复了正常,马格努斯依然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碧绿的海鸟尖叫着振翅飞开,窗台边上的盆栽也软趴趴地耷拉着脑袋,就连平日表现高冷的蜜獾,也顺服地趴在了主人的身边,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嘉瑞多看到马格努斯浑身颤抖,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以至于他本来就难以辨析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在一旁仔细观察老马的关德琳觉得情况有些不对,直觉告诉她是自己姐姐过于亲密的动作触发了某种致命的开关。
她突然想起了马格努斯在斯坦布鲁时出现的症状以及食人魔法师的提醒,于是立刻把自己的姐姐拽了回来。嘉瑞多不解地扭头看着自己的妹妹,却突然听见马格努斯长舒了一口气,身体也不再颤抖了。等了一会儿,他呼出了一口沉重的气,伸出唯一的手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肚子说:"我,我饿,只是,很,饿。"
“好,我们这就给你做!”嘉瑞多连忙点头,带着关德琳飞奔出门。
马格努斯离开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还在适应人类冰冷的关节与陌生的器官,但很快,他就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这次不仅仅是肌肉,而是其他自己之前做梦都想要达成的能力:无漏之体(控制身体免疫系统),金刚体(控制体内新陈代谢),混元体(通过内外恢复身体的伤势),还有最重要的金刚魂(法术抗力)。至于传闻中的空灵体,夜虎也没有修成,所以没法将训练方法传给自己的徒弟。
一切一切的根源就在于对体内神秘能量的调用,不是灵能,不是魔法,不是自然能量,总之和这些外界能量都搭不上边,是自己通过某种持续不断的长久训练后自然练出的能力。
可马格努斯一开始实在是死脑筋,一门心思修炼的全是刚猛无比的拳脚工夫,甚至毫不在意外界能量对自己进行的改造,最终变成了一头彻头彻尾的恐怖妖魔。终于醒悟过来以后才发现自己身上外界导入的能量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到连自己都无法想象,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强的极限在哪里。
虽然极大极大地强化了身体,但那些外界能量也已经渗透进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自己的肉体就是外界灵能与血肉通过某种自己目前仍然未能知晓的方式结合后的完美产物,但也严重影响了自身对内在的神秘能量的开发,导致内外严重失衡,贪得无厌终于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崩溃。
在那个世界里,无论他怎么做,这些神秘的能量始终无法被集中调用。他甚至出现过一种虚幻的错觉,认为自己这么努力的训练下,该有的东西都应该出现了才对,是不是训练方法出现了错误,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老板或者见过的恶魔动的手脚?又或者夜虎和玛丽桑卓其实早就对自己别有所图?是不是自己是个废物,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自身的命运?
满腔的怀疑倒是顺利地将第二种灵能顺利的孕育而出,但是对这种神秘能量的调用,是他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偶然间神智清醒的时候感觉出来的,只有片刻的感觉但已经入燎原之火般染遍了他全部的身心。
那种感觉就像回到了母体的子宫中,作为一团血肉模糊的胚胎在母体的孕育之下茁壮成长,母体通过胎盘将物质营养能量源源不断地输入那坨烂肉。自己原本就是一团物质的结合物,但某种特殊的能量,与众不同的能量,赋予了自己意识的实体,然后又在自己完整的生命中处于一个极其重要但总是被忽视的地位。它受环境改变而改变,但也始终不变,它是生命的本质,但又是另一种纯粹人体潜能的究极具现。
这个神秘能量的命名是个难题,但他暂时不用为这些烦恼的事情考虑了。
造水术在他面前凝成了一副镜子,明亮的水幕印出了一个死里逃生的人劫后余生的表情,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