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炎的话语，如一口大刀，似一柄利剑，砍扎在山田贵之满是伤痕的躯体上，将他最后的一点信念打的支离破碎。

一直以来，山田贵之都坚信，无论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还是在斗智斗勇的谍报战线上，大日本帝国都是战无不胜的，纵然偶有失败，但也不会影响最终的结局，可是在这一刻，他却产生了怀疑，既怀疑帝国，又怀疑自己。

“啊！！！”

山田贵之忍不住大叫，眸子立了起来，满头的黑发随之飞舞，身上的几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鲜血汩汩流淌，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但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半分钟后，他安静了下来，木然的靠在木桩上，宛如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渐渐的，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很想就此沉睡，永远不再醒来，信仰崩塌了，他的心绪一片混乱。

张炎没有说什么，他站在山田贵之面前，眸光冷峻，心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是愤恨，还间杂着一丝拿下敌人的喜悦。

生死对手，家国之恨，容不得他心软，更何况，他还要拿这个精神崩溃的家伙去邀功请赏呢。

旁边，两名情报科的打手完全惊呆了，过了好半晌，他们才回过神来，正要上前检查时，沈怡中却挥了挥手，拦住了两人。

张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脸上挤出一点笑容，道：““山田先生，虽然你我是对手，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一名合格的特工。””

山田贵之眨了眨眼睛，喉结动了动，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想问什么直说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张炎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道：“我想知道浅田见泽和武田一郎的情况。”

“浅田见泽的父亲是个老牌特工，熟知中国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地理地势，日清战争（日本人对甲午战争的称呼）时期就来到了中国，为帝国搜集军事情报。浅田见泽受他父亲的影响，对中国也非常的了解，十年前，自间谍学校毕业后，他就被特工总部派到了南京，凭借着关系一步步爬到了南京市警察厅副厅长的位置，这期间，他为了更好的服务帝国，还娶了个中国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山田贵之的声音很沙哑。

“去你么的！”沈怡中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就窜到了天灵盖，叱骂道：“你们日本人全都是畜生，自己找死，还特么的来祸害我们中国人。”

张炎的关注点却有些不同，他微眯着眼睛，盯着山田贵之，道：“你好像很了解浅田见泽？”

“他是我在间谍学校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几乎无话不谈，毕业以后，我们每年都会有两三次书信来往，只不过非常隐秘。”说到这里，山田贵之空洞无神的眼眸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神情更加的落寞与黯然了。

张炎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浅田见泽的父亲还在世吗？”

山田贵之顿时表情一窘，随即反应了过来，道：“死了。日俄战争时期，他的父亲在旅顺口刺探俄军的情报时，不小心被帝国陆军的一个中尉误伤，子弹打中了腹部，虽然当时抢救了过来，但最后却因伤口感染而死。”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活该！”沈怡中转怒为笑，恶狠狠的吐出这几个字来。

张炎一听也乐了，原本他还以为浅田见泽的父亲仍然在中国进行特务活动，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中国通，竟然间接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真可谓是阴沟里翻了船。

山田贵之很失落，低下头，不敢与两人对视。

张炎敛起脸上的笑意，道：“行了，浅田见泽的事情到此为止，你把武田一郎的情况说说。”

“武田一郎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出发之前，广田课长只把他的身份、代号以及接头的地点告诉了我，其余的只字未提。”山田贵之轻声回答道。

张炎皱了皱眉头，忽然，他脑海中灵感一闪，道：“依你看，浅田见泽和武田一郎谁的水平更高一些？“

山田贵之沉思半晌后，才说道：“应该是浅田见泽吧。”

“理由呢？”张炎笑吟吟的反问道。

“浅田见泽受他父亲的影响很深，在间谍学校的时候，他的各项成绩都是全优，再加上在中国待了十多年，混在人群中，基本上与中国人没有什么差别，至于武田一郎，我可以确定他不是我的学长，也不是学弟，很有可能是从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他们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哪里比得上我们？”山田贵之眼眸中流露出不屑之色，很显然，在他眼里，只有间谍学校出来的毕业生才算是真正的特工。

“未必吧。”张炎挑挑眉，嘴角微微上扬，道：“山田先生，你别忘了，青木宣纯、坂西利八郎、土肥原贤二这几位中国通，可都是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啊。”

山田贵之摇了摇头，道：“他们固然是杰出的特工人才，可是，陆军士官学校后面的几期毕业生，有几个能与他们相比？”

张炎撇撇嘴，懒得去纠结这个问题，只说道：“好了，到此为止吧。你如果想起什么重要东西来，可以让这两位弟兄来找我，另外，有条消息要告诉你，今晚十二点，我们就要离开镇江，返回南京，相信不久你就可以同浅田见泽和武田一郎见面了，到时候，我会让你们三个坐在一起好好聊聊。”

“路上给我老实点，如果你敢耍花招，格杀勿论！”沈怡中对山田贵之几乎没一点好感，因此言语间很是激烈，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

张炎面带微笑地看着山田贵之，冷声道：“山田先生，只要你不给我们添麻烦，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但是，一旦惹出了事端，我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给枪毙掉，然后把尸体扔进长江，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江水上涨，水流湍急，你的尸体很有可能会顺流而下，说不定，广田秀实会在黄浦江上见到他的老乡。”

闻听此言，山田贵之脸色剧变，脑袋几乎都垂到胸前了。

“你们两个看好他，不得玩忽懈怠。”张炎手指虚晃，指点着两名打手，而后侧过头，沉声道：“怡中，我们走。”

“是！”

三道声音同时在审讯室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