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有别,西门君实和虞鸾卿并没有跟虞万两她们住在一处宅子,索性虞家在莱阳郡的宅子也不少,便在另一处安歇了,等到第二天上路,罗清凤才发现韶光竟然也在,问了才知道,罗奶奶担心罗清凤照顾不好自己,特意把韶光派来的。
“你来了,那奶奶怎么办?她年纪那么大了,自己能操持家务么?”罗清凤和韶光坐在一辆车上,虞万两则和西门君实他们坐在一起,不去想这样安排的用意,罗清凤担心的是罗奶奶一人在家,无人照料。
“这个不用担心,我出来的时候便安排好了,说服奶奶又买了两个小厮,家里其实还算宽裕,清凤放心好了!”韶光是知道罗清凤写书挣钱的,温和地说着,“我把那些钱都交给了奶奶,说是书局付给的诗稿钱,奶奶并不曾怀疑。”
“辛苦你了!”罗清凤听了放心许多,这年头买卖人口是合法的,一旦买下了人,便是生死都随主家,她也不怕那两个买来的小厮会背主,他们地位低下,只会尽心尽力的,罗奶奶手中有了钱,又有人服侍,的确不需要多操心了。
“辛苦什么,这原是我该做的。”韶光羞涩一笑,递过了软枕,“清凤快歇会儿吧,这一路赶车必然疲乏,要养足精神才是!”
罗清凤翻个身倒头就睡,马车上晃晃悠悠,看书是不成的,光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的确只有睡觉一事好做了。
白日赶路,夜来住店,一路上除了吃喝拉撒,没怎么停歇,抱着早到早休息的念头,按路程来说已经是快的了,却还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如此可知路途之遥。
到了京城,已经是冬了,洋洋洒洒的小雪飘扬在半空中,寒风拂面,沾雪微凉。
“我家在京中也有宅邸,却只一间旧宅,清凤若不嫌弃,便还与我住一处算了!”虞万两一贯地热情。
“不了,我还是早早租一间好了,此次来京你的事情也不少,你弟弟的事少不得还要你来操心安排,住你那里必然不安生,况且又有韶光在,我一个人借光也就罢了,没道理带着人一起借光的,另租一间小院还是清静些。”罗清凤拒绝了虞万两的好意,她的脸皮还没厚到拖家带口地住别人家的程度。
虞万两考虑了一下,说:“也好,这次来本就不清净,也别扰了你,只房子我来帮你寻,你在此没有熟人,说不定要被骗的,我托小叔叔去寻,总要稳妥一些!”
罗清凤谢过了虞万两的好意,她本来也没打算自己寻的,这京城中不说寸土寸金,也是房价昂贵,她自己寻了贵的,没钱付,可不丢人?
有了熟人好办事,西门家在京城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了,西门君实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子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午才跟他说了,下午他就找到了房子,罗清凤带着韶光去看了,一个二层楼的小房,所谓院子也只有门前的一畦之地,原主人用来种花的。
周围邻居都是平民,也许有家长里短的喧嚣,却不会太过惊扰,算是个清净地方。
罗清凤当下就跟中人写了租赁合同,付了租金,韶光更是麻利,半个时辰就收拾了一个大概,把新买的被褥铺在原来的床上,把包裹分类放入柜子里,还买了几把锁,把一些贵重的锁上,桌椅也统统擦过一遍,当天晚上就可以入住了。
虞万两强留着在虞府吃了一顿,才让罗清凤回去,京城的路径四通八达,整齐如棋盘,按理说是很好认的,可偏偏罗清凤有点儿不辨南北,看哪里都像是一样的,多亏了韶光,才没有走错了路。
眼看着要在京中过年了,罗清凤去了一封家书,韶光则开始准备过年用的东西,虞万两打听了一下李义章家,才知道她家因为母亲就职郡王封地径自搬走了,李义章走的是武士的路子,也不用会试,若要再见,怕是还要再等时机。
过年前,罗清凤拿着推荐书和诗集册子去了原观文殿学士现任学政秦贤德的家中拜访,等到见了面才知道这位学政大人正是那年在集萃亭上见过的。
“参见秦大人!”因曾见过一面,罗清凤的紧张感顿去,施礼之后恭谨站立,笔直若竹,风骨卓然,雪青色的深衣配着箭绣,很是利落洒脱,让其弱质身躯也有了些许伟岸英姿。
秦大人是在正堂接见罗清凤的,她手边的桌上放着罗清凤呈上来的推荐信,草草看过,大略知道了意思,眉宇间也有满意之色,“院试,乡试,皆是头名,的确不错。仲华反复夸你诗文斐然,可有佳作一览?”
罗清凤听闻,急忙呈上了准备好的诗集,道:“这是这两年所写,还请大人指正一二。”
下人接过诗集,双手呈给了秦大人,秦大人随意翻到一页,凝神细观,吟哦出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暗翠接荒城。又送知交去,萋萋满别情。”
吟毕,拊掌而赞:“有才若此,何愁不中?!”
看到秦大人的脸上露出喜色,罗清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有把握这些诗词都是名篇,不会惹人不喜,但谁知道对方喜欢的是哪一类诗词,那二十篇篇篇类型不同,便是这般投机之用。
其实,那位教《博传》的先生并没有说错,她的确是惯会投机取巧的。把历年考试的题目都做一整理,然后分析题目,分析佳篇,逐一评点之后,自己也照着作一篇,把这样的功夫下透了,考不中都是不可能的,也许,在这次考试之后,她可以出一本《优秀考文集录》,说不定可以方便以后的学子应试。
“清凤当年诗文已经不俗,如今看来,更显功底!”秦大人勾起嘴角,笑纹明显,她年龄已经不轻,若不是圣上不放她告老归田,怕是早已不在京中居住了,谁想到,幸好啊幸好,有幸读得此等嘉文。
“谢大人夸奖!”罗清凤并没有过分谦虚,显示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骄傲之心。
“清风今年也有十二三岁了吧,可曾起字?”秦大人爱才心切,多问了两句。
“未曾。”
“那,老妇人便为清凤取上一字如何?”
“请大人赐字!”
“清凤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文才,当得一个‘敏’字,便叫‘敏之’如何?”
“这……”罗清凤犹豫了一下,她虽然对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没有好感,但避母讳是应该的,躬身行礼道,“大人赐字本是荣幸,奈何母讳‘敏’,还请大人重新赐字。”
兴头上被如此扫兴本有不悦,但奈何这是避讳之礼,也是为女儿的一份孝心,秦大人沉吟了一下,说:“如此,便用‘君玉’二字可好?君子当矢志如玉,守洁如玉,不入渠沟,不通沆瀣。”
“谢大人赐字,君玉定当谨记教训!”情知前面已经让人不快,罗清凤愈发彬彬有礼,鞠躬拜领,一副激动模样。
秦大人到底年老,若是壮年,定能看出罗清凤的激动多半都是装出来附会迎合的,而她现在则被哄住了,罗清凤又向其请教诗书,多半都是些浅显但可以深层发挥的问题,这对熟悉诗书但多年不用的人来说可以免去思考原文的苦恼,秦大人一说,她便用崇拜的目光仰视,满足了秦大人的成就感,一老一小,越聊越投契,差点儿没有留下晚饭。
本就爱其才,又见面目好,再得言语相和,才一下午的工夫,秦大人就把罗清凤当做自己的晚辈来爱护了,嘱咐她可以常来,便让人送了她回去。
回到家,罗清凤泄了劲儿地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别看她只是提提问题,附和几声,却没少用心思,实在太累,光是这半天,就比打仗还辛苦,脑子都有些木了,似乎又回到了原先跟教授探讨论文的时候了,太累啊,既要讨好又不能太明显,既要附和又不能显得没有主见,真不是人干的活儿。
“果然,我还是最适合从事学者的工作吗?一门心思研究书就好!”躺了一会儿,叹息一声,又起了身,楼下已经听得到碗碟上桌的声音,该吃饭了。
过年时候平淡无波,去虞府了一回,虞万两忙着整顿家声,跟祖上故旧联系交流,没跟她说上两句话就去忙了,罗清凤也不愿意坐在堂中,好似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放了礼物就走了。
秦府倒还好些,同样是门庭热闹,罗清凤赋了两首诗便讨了秦大人的欢喜,如孙辈一样坐在席中,看了会儿戏,台子上吱吱呀呀地唱什么多半没听懂,倒是够喜庆,锣鼓铿锵,金红彩衣,很是热闹。
经过了这般的热闹再回来,却觉得还是自家好,温馨只需烛光,饭菜只需朴素,询问了一遍可曾给曲明家寄去年礼,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罗清凤就直接睡了,没有了罗奶奶,也没人催着她谨记祖宗荣光,倒是放松不少,过了个轻松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