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靠宋财一人,是没可能把办学这一块的重任给撑起来的,尤其是当郑经还打算将教学重点放在格物致知,也就是数理化方面,为自己培养科技人才时。
因此他接下来带宋财找的,是鲁墨缘。
“小鲁,你跟我来一下。”
郑经又去了一趟工匠房,把一脸蒙圈的小鲁给叫了出来。
这段时间的小鲁其实还挺忙碌的,简易车床制作完成之后,他要做的,就是带着木匠们切活字,大量的活字,活字切下来之后,还要对他们进行适当的打磨修整,一遍让他们符合活字印刷的排版要求。
这是一个单调活,也是一个精细活。
而现在,看在他墨家传人的份上,郑经打算将他从这一极为单调的活计中解放出来。
“小鲁,我问你,你有没有兴趣将墨家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
他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直接把小鲁给问得云里雾里的。
将墨家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
难不成我的猜测是真的,东家果然是隐藏的墨家之人?
他又一次忍不住如此想道。
早在前段日子,当郑经又是调配新型油墨,又是发明出新型印刷机,又是设计出简易车床时,他简直怀疑,自己这个墨家传人是假的,东家才是真的。
但东家其它的点却又把他给整迷糊了。
《三字经》明显属于儒家的学问啊!
而慧存国师和玄机姑娘,则是如假包换的道家。
东家又是出儒家著作,又是跟道家来往密切,还修起了道家功法,并且还精通墨家的机关之术……那他到底属于哪一家?
“东家,你的意思是?”
因为拿捏不准东家的身份,小鲁虽然有些兴奋,但并没有急切地把自己的兴奋之意给表现出来。
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自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极善机关之术,并且又衍生了墨隐也就是刺客分支的墨家传人就成为了统治阶层的眼中钉,若不是近年来墨家已经式微,统治阶层已不再将其视为祸患,那小鲁连自己的墨家传人身份都不敢亮出来。
“我打算办学,专供穷苦百姓家子弟读书识字,格物致知,并从中培养出一批有文化的新型工匠出来,你有没有兴趣?”
郑经直接了当地说道。
小鲁一愣后,更是迷糊了。
他心想,东家竟然准备办学?而且办学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培养读书人,而是培养有文化的新工匠?
对于其中的意思,他还是不太理解,于是又问道:“东家的意思是说,准备为墨家培养出一批新的工匠?”
“不,不是为墨家。”
郑经纠正道。
原本还暗自欣喜的小鲁神色立即黯淡了下来,委婉地拒绝道:“对不起,东家,墨家有祖训,墨家之法,既不外传。”
他还以为,郑经这是打算打他墨家技法的主意了,于是连忙拒绝。
他也并没有说谎,要知道,墨家一向主张非攻,而墨家的机关之术,尤其是攻城器械,又一向了战争的利器,因此墨家确实有祖训,禁止将墨家的机关之术外传。
“不,你又错了,不是让你去教工匠们墨家之术,而是让你帮忙去物色一批人,来学我的格物致知之术,包括你。”
郑经又一次纠正道。
在小鲁眼里,墨家的机关之术是秘不外传,可是在郑经眼里,那些大部分都属于已没太大使用价值了的过时之术,他根本就不稀罕。
他要教的,是基于数理化基础的格物致知之术。
至于之所以找小鲁,则是看在他年轻、好学、肯钻研的份上,跟他是否是墨家传人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
小鲁一下又愣住了。
东家办学培养新工匠,竟然不是惦记我的墨家之术,而是传他的格物致知之术?连我都得学?
换做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他一定会嗤之以鼻,可是这话从郑经嘴里冒出来,他就不敢质疑了,要知道,郑经刚发明的简易车床,连他这个墨家传人都佩服至极。
擅长机关之术的东家,但却不承认自己是墨家人,难不成这世上除了墨家之外,还有另一个擅长格物致知及机关之术的门派?
小鲁更是迷糊了。
但只要不是打他墨家之术的主意,并且还能学东家的格物致知之术,他当然是乐意的,于是他连忙回道:“我愿意。”
郑经却又说道:“那我还有两个条件,一是你最好能拜我为师,二是你从我这里所学的,不得有藏私的想法,得毫无保留地将其教给其他人。”
小鲁一下就懵了。
得拜你为师?可问题是我已经是墨家传人,有师父了的啊!
还有,不得藏私?就不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要求?
一时间,他又很难理解郑经的要求。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但凡是工匠,不管是不是墨家传人,都不会有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本事教给别人的道理,哪怕是自己的徒弟。
真正毫无保留地教的,可能只有自家儿子,连女儿都不行!
至于那拜师的要求,就更是让他纠结了,作为墨家传人,又改拜他人为师,这样算不算是对墨家的背叛?
因此,他纠结了,犹豫了,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郑经。
郑经却没打算逼他,而是说道:“你认真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机会他已经给了,至于小鲁要不要抓住,那就是他的事,于是,他果断地带着又一次听懵了的宋财去向二楼,准备跟陆续到来的其他人汇合。
“浪之兄,你所说的办学,竟然是为了培养工匠,而不是……”
宋财总算又找到了发问的机会。
他原本以为,郑经所说的办学,是为了给读不起书的普通老百姓一个读书的机会,他没想到,郑经的办学目的竟然是那么的明确,那就是培养工匠。
士农工商,他作为读书人,因此在得知郑经的这一目的之后,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玉杰兄,我就问你,就以你为例,若是没有家里的支持,以你的学识,你觉得很很好地养活自己吗?”
郑经却问了这么一句。
宋财一下又愣住了。
一时间,他不知该怎么来回答这一让他极为尴尬的问题。
答案其实是肯定的。
假如他不能再进一步,在仕途上有所作为,那他这一肚子的书就算是白读了,如果没有了家里的经济支持,虽然养活自己也许勉强可以,但一定会过得很艰难。
事实上,至今为止,他所有的花费,全靠家里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这让他怎么来回答郑经这一尖锐的问题?
“所以,教人识字,并不是办学的最终目的,在我看来,办学最基本的目的,是教会人更好的生存,在生存的基础上,再去谋发展,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玉杰兄一样,家底丰厚,就算不用自己去赚钱,也能过得很滋润。”
郑经又说道。
宋财沉默了。
他在思考郑经话里的逻辑。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办学的目的就是让人学文化学知识,然后学而优则仕,往仕途发展,这是过往所有人读书的目标。
可现在他却发现,郑经说的话似乎也很有道理。
天下读书的人那么多,每一个读书人都能做到学而优则仕吗?
很显然不可能,真正能做到学而优则仕的,几乎是万里挑一,也就是说,几乎大部分人读书,如果不学上一样谋生技能,都是很难养活自己的。
别人暂且不说,就说郑经。
郑经之所以能有今天,从一穷光蛋摇身一变,变成现在的富人,是因为他圣贤之书读得多吗?
应该不是吧?
更为重要的,恐怕还得数他的格物致知,让他发明了新型印刷术吧?
这么一理解,好像浪之兄说的很有道理哦!
他很快又接受了郑经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