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真正的识货之人?
要是就《三字经》而言,像郑衍这样的经学大家才是!
荥阳郑氏其实有一个极大的优良传统,那就是书礼传家中的经学传家,早在汉代,郑氏就出过一位顶级的经学大家郑玄,曾为《诗经》、《周礼》、《仪礼》、《礼记》等书写疏义做注,其作品一直流传至今。
自郑玄以来,郑氏后人就重经义轻诗词,包括郑衍,也是以经学见长。
因此,当他拿着《三字经》的书页稍稍一读,立即就意识到了其价值所在,以及写出这样一本书,在经义方面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假若有人跟他说,这样一本汇集了劝学、仁孝、自然常识、四书、六经、三易、四诗、三传、五子、历史、地理,涵盖了包括儒家经义在内的经典大合集,是卢勋、阮留之那样的成名之士花多年心血编出来的,他可能还会信,可现在,书页上的作者明明白白地印着“郑经著”等几个大字。
这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啦?”
郑经却是一脸的无辜。
郑衍:“……”
怎么啦?
你说这书是你写的,让我怎么相信?
难以置信之下,他又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哦,你知道的,我自幼家贫,早年又父母双亡,那让我意识到,读书不易,若不是好好用功,就白费家族的栽培了,光是用功还不行,还得讲究方式方法才有可能成才,于是我开始慢慢总结方式方法来帮助自己记忆所学的知识,这算是我多年总结下来的成果吧。”
郑经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就给出了一个近乎天衣无缝的解释。
郑衍:“……”
这样也行?
难怪他十七岁就能中秀才,十九岁又中举,比我年轻时还要强上一些,原来是自创了极为有效的学习方法!
也难怪德王府要聘请他为小王爷的经义老师,看来,他们应该也是已经意识到,此子在学识方面已经远超绝大部分的有学之士了!
他立即就接受了郑经的这一说辞。
不接受还不行,因为他从未见过跟这本《三字经》类似的书籍出现,不管是谁,想借鉴或抄袭都没可能,更何况一位刚离开荥阳不久,跟外界根本就没接触的年轻士子?
这也让他感慨不已。
荥阳那帮尸位素餐,眼里只剩下了权势和银子的家伙,真是瞎了眼啊,竟然把这样一位大才逐出宗门,真不知他们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
结果倒好,郑氏把他当成了弃子,结果却是皇室把他当成了宝贝,德王府交好他,太后欣赏他,连太子爷也慕名而来跟他做交易……
也难怪德王妃幸灾乐祸地说:“那就好,既然郑浪之已经不是郑氏人了,那我就放心了……”
一想到前两天他去拜见德王妃时所发生的那一幕,他就莫名地心疼与心酸。
这荥阳,确实得派人回去警示一番了!
这家风若是不整,整个郑氏迟早就完蛋!
他又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所以,你是拿此书跟太子爷做了交易?”
他又把话题引入了原来的轨道。
“嗯,当时他自称王公子,我还以为他是琅琊王氏家世子,就拿此书跟他做了交易,这书我打算卖十两银子一本,两万两银子就算他预订了两千本,再把新型印刷术送给了他,这样算起来,我应该没占他便宜吧?”
郑经大言不惭地回道。
郑衍一时又不知该说啥了。
论此书的内容,再加上印刷的品质,卖个十两银子一本确实不算过分,若是放市面上去销售,估计大把人会抢着买。
这么一算,再加上新型印刷术,郑经不仅没占太子爷的便宜,反而是太子爷占便宜了。
今天圣上的赏赐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问题是,人家是太子爷,直接向你索要,再象征性地赏赐你一点,也是应当的啊!
一时之间,他确实不知该怎么来评价这笔交易了,只能问道:“那他当时的心情如何?没有不高兴吧?”
既然郑经如此有才,他已开始将其视为族中难得的晚辈来关爱了。
发自内心的!
郑经稍稍纠结了一下。
此时的他,正在想,面对郑衍这份突然转变而来的同宗长辈关爱,他应该如何来处理。
假如郑衍也把他当成了郑氏弃子,那倒好办,随便应付一下就是了,可现在这郑大人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后,一门心思想着替自己洗清冤屈,这又该如何对待?
要么继续装犯拧,摆出一副至死都不原谅郑氏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模样,要么假装大度,接受郑衍的好意,给郑氏一个台阶下,化干戈为玉帛。
很显然,前一种态度,会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一传出去,就有损自己的声名。
这根本就没得选啊!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既然没得选,那要不干脆把自己现有的底牌全部让出来,让郑氏彻底对自己有极大的顾忌,不敢再轻易地针对自己?
他顿时又冒出了这样一念头。
“我看还好吧,临走前,他还非得逼我给他写上一首诗。”
他顺着郑衍的话题开始做铺垫。
“逼你写诗?你的意思是说,太子爷很想要你所作的诗词?”
郑衍又惊问道。
太子爷跟德王爷一样,极喜欢诗词歌赋,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他还知道的是,太子爷对诗词的眼界也很高,凡俗之作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走,我们回厅堂说去。”
郑经故作神秘地说道。
准备底牌尽出的他,又把满脸惊疑的郑衍带回了厅堂,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不知族叔祖是否听说过三绝公子?”
郑衍一下又懵了。
三绝公子!
若是说近段时间以来,谁人最火,三绝公子绝对算是其中之一,因为那两首《青玉案·魁首》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再加上他的神秘的身份,他已早已沦为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市井百姓口中的谈资。
越是神秘,大家就越是想知道他是谁。
包括郑衍自己。
可现在,郑经却突然在他面前提起了三绝公子,这是几个意思?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三绝公子就是你吧?”
他立即就惊问了出来。
“不瞒族叔祖,正式晚辈我。”
郑经抛出了最为重要的一张底牌。
这是有必要的。
也是迫不得已的。
只要他不打算跟郑氏彻底闹翻,老死不相往来,那这事可以瞒外人,但却不能瞒郑衍,否则的话,一等此身份暴露,反而又惹来郑衍的责怨。
只是这么一来,又直接把郑衍给说蒙圈了。
啥?
大名鼎鼎的三绝公子,被众人传为字词曲三绝,诗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绝公子,竟然是眼前的郑浪之?
真要是他,那荥阳郑氏的人眼睛都全瞎了吗?
竟然把这样的绝世大才当成替罪羊来踢出宗门!
一时之间,他很是难以相信。
可细细一想,还真是极有可能。
《青玉案·魁首》和《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是写给谁的?
写给醉香楼苏窍窍参加豫州花魁大赛的啊!
若非郑浪之就是三绝公子,德王妃凭啥又如此欣赏他,不惜得罪荥阳郑氏也要把他带来会宁?
若非他就是三绝公子,德王府又凭啥要把这么大一书局送他,德王爷也长呆这里久久不肯离去?
若非他就是三绝公子,太后又凭啥那么欣赏他?太子爷又哪来的兴致匿名前来索要诗词?
细细一想,一切全都通了。
荥阳郑氏那帮人真是眼睛全都瞎了啊!
一想通,他就更是气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