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身边的蒋瓛示意自己噤声。
南宫庆有些不解地接过朱雄英递过来的奏章,看一下蒋瓛微微眯了眯眼睛,疑惑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赶忙将南宫庆拉到了一旁。
蒋瓛苦口婆心的指了指奏本上头的文字,又指了指天空:“南宫兄也不想想,这样的奏折交上去,让万岁爷看见了,万岁爷才知道吴王殿下心中的悲痛!
你难道没听说过颜真卿的祭侄文稿?那里头的字也是斑斑点点,涂涂改改。
然而!这幅“丑作”为何被誉为“天下行书第二”?
在历朝历代书法史上有这样一幅作品,全篇涂涂改改,字行歪歪扭扭,却和王羲之的《兰亭序》、苏东坡的《黄州寒食帖》并称为“天下三大行书”,这幅作品便是颜真卿的《祭侄文稿》。
颜真卿历来以书法闻名于天下,让人们多少忽视了他的忠骨。看到了他的忠骨刚毅,便一定会看到这篇《祭侄文稿》,看到这位书法大家满门忠烈。
从唐代流传至今,这幅《祭侄文稿》赢得了数不清的赞美,也赢得了无数的眼泪。
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情真意切吗?
如今吴王殿下,年幼痛失慈父,本就心痛如绞,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又如何能强求他写出规规整整的楷书呢?”
南宫庆微微一错愕,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亏蒋瓛兄这般提醒了我,要不然险些犯下大错。”。
回头看了看那哀伤的有些麻木的朱雄英,心里无不担忧的说道:“可吴王殿下如今这个样子,这一路上,水米未进的,我着实有些担心啊,太子殿下落水,好不容易被吴王殿下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给救活,终究躲不过病魔的折磨,就这样撒手人寰,丢下我们走了。
可如果吴王殿下要有个好歹,我们这些锦衣卫只怕难逃万岁爷的清算!大伙是得想个办法,好好劝一劝吴王殿下,多少吃一点,要不然这个样子可支撑不到京城。”
长长叹了一口气。
蒋瓛深深的看了看远处看不到头的官道,心里头何曾不是一阵担忧。
如果在太子朱标去世之后。
扶灵而行的朱雄英也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以朱元章那暴怒的。偏激性格,真不知道,指不定会怎么发作,这一帮子随身而行的锦衣卫。
趁休息的时候。
南宫庆恭恭敬敬地端了一碗白粥递到了朱雄英面前,神色再也没有往日的骄傲和冷漠,声音也近乎哀求一般:“吴王殿下!吃点吧!”
却见朱雄英一动不动,彷佛所有的话语在此时此刻都充耳未闻。
身边的锦衣卫蒋瓛轻轻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一副让我来的样子,走到朱雄英面前,柔声说道:“殿下连日来水米未进,这么下去身子可是吃不消的,若是太子爷在天有灵,知道了也不知会该有多伤心,再说了,万岁爷在京城翘首以盼,他老人家已经没了太子,正不知该怎么个伤心法呢!若是殿下,您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只怕是……”
缓缓的扭过头来,看了看这个能说会道的蒋瓛一眼,朱雄英那呆滞而麻木的眼神。轻轻的眨了眨眼。
茫然摇摇摇头说道:“我实在没有胃口,还是你们吃吧!”
眼见朱雄英并没有一副意动的样子。
蒋瓛心中有些开始慌了神。
这和寻常的成年人不一样。
朱雄英眼瞎才多大呀?!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忍心挨饿的能力怎么可以与成年人相提并论?
要是这么一直饿着的话,只怕会有一些不忍言之事发生。
扑通一声便跪在了他面前,蒋瓛毫不扭捏的直接大声哭了起来,看的那朱雄英一愣一愣的。
有些吃惊的亲亲,尝试着扶起跪着的蒋瓛,却愣是扶不起来,眨了眨眼皮无力的说道:“起来吧!我身上力气小,可搀扶不起你!你先起来说话!”
蒋瓛并没有如实照做,直接将以头触地,哭着嗓子说道:“太子爷走了,我们都很痛心,以往太子爷对我们可以说是百般的包容优握,队伍行军之间也是常常嘘寒问暖,让我们感受到了父兄一般的关爱,如今他走了,我们一个个都如丧考妣!几乎人人挂泪!悲痛的不能自已!
可这么几日来,殿下一直水米未进!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要再怎么下去,恐怕也会病倒。
眼下淮安城已过,再往前要不了多远,就是京城!
若是这路上殿下病倒了,陛下盛怒之后,我们这些随行的锦衣卫,只怕无人能活!
还请吴王殿下开恩,体恤我等家有老小之艰难,多少用点吧!”
呼呼啦啦,顿时跪了一大片。
众多锦衣卫不约而同的齐刷刷跪下,一脸期待的望着朱雄英那稚嫩的脸庞。
一双双热切的眼神,齐刷刷的投向朱雄英这边来。
朱雄英为之一愣。
这些个青壮年将士。
这些个忠心耿耿的锦衣卫。
基本上都是家有老小的。
毕竟古人结婚早,十四五岁当爹那都是非常普遍的现象。
而这些身家清白,有老有小的人,往往是锦衣卫的最佳人选。
……
朱雄英眼神扫过这些锦衣卫队伍。
心中也知这些锦衣卫担忧自己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而导致朝廷怪罪。
默默地接过锦衣卫蒋瓛拿过来的那一碗粥。
高高的举过头顶,示以众人。
大口的呼呼啦啦一饮而尽。
见此情形众多锦衣卫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个小王爷肯吃肯喝,那就不会出大问题。
接过朱雄英递过来的空碗,蒋瓛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丝丝宽慰的笑容。
一转手便将那吃喝完的空碗递给了南宫庆,脸上的神色无比的满意。
南宫庆也是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这为人处事之道,我南宫还得向你多学学!蒋兄啊,你如此精于人情世故,权谋善变,日后定然有飞黄腾达的那天,好好干!我看好你!”
捧了捧身边锦衣卫递过来的一只白鸽子。
蒋瓛笑了笑摇了摇头,把那写好的纸条塞在了白鸽子的脚部铁管上。
温柔的在那白鸽子翅膀上轻轻摸了摸,然后将这白鸽子捧在了自己额头边,彷佛在祈祷一般。
也不知在滴滴咕咕的说些什么。
说了好半天,这才将那白鸽子往空中一抛。
目不转睛地深深望着那个自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那个宽阔而又浩大的天空之中。
南宫庆走了过来轻轻的长呼一口气:“你刚刚在祈祷什么?莫非是祝自己有个好前程?”
蒋瓛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轻轻抿了抿嘴唇:“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只希望这次回京,我们这么多弟兄们能够捡回一条命便好!
南宫啊!你要想想,我们护送着太子和吴王两父子俩人,先到山东再到北平,然后又赶往秦晋之地,还没到地方,就发生了太子爷落水一事,虽说经过那周军,拼死营救,好不容易把太子爷给捞了上来。
再由吴王殿下用急救的法子,把太子爷好不容易救活!
可太子爷俨然已经患了极为严重的后遗并发症!
这一路来是咳嗽不断,甚至有时候还咳出了血!
整个人也变得虚软无力!直到最后撒手人寰!就此永远的离开我们。
可要算起来!我们这些锦衣卫是有责任的。
渡河之前,虽然说吴王殿下和我们也曾经规劝过太子爷,绕路而行!
但终究归劝无功,还是让太子爷发生了这样的事,此番回京!陛下定然要重重地收拾我们这帮人,你可千万要有心理准备。
回京之后,速速托人办好家中后事,若是有机会逃出生天!那么你我尚可在国丧之后,畅饮一杯。”
顺着他的话头长长叹了口气。
南宫庆也是一脸的无奈,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也没想着事情会变这样!好端端的太子爷竟然就这么离开我们。可出来的时候是我们一路护佑着他,回京的时候,我们却只能带着他的遗体!到时候回京复命交差,我们这些锦衣卫弟兄,只怕难逃一死,但愿不要连累到家人,如此余愿足矣”!
一时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便开始说起了丧气的话。
一片愁云惨雾。
……
白鸽子飞呀飞。
跨过了无数小山包和村镇。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黄色的大片建筑。
周边尽是一些乌黑的木楼瓦房。
这里就是南京皇城。
只见那鸽子。
轻盈而又修长的身,只直接飞入了锦衣卫北镇抚司。
一个头发发白的锦衣卫,习惯性的伸手伸出手掌。
那白鸽子轻盈的便停到了他手掌上,自顾自的上上下下摇着尾巴。
年老的锦衣卫从鸽子腿上的铁管抽出一张纸条。
便把那鸽子重新放飞。
然后缓缓的打开那张纸条。习惯性的准备拿起笔墨纸砚,记录一些锦衣卫的内部消息。
只是当他缓缓打开那张纸条的时候,整个人非常震惊的看着纸条,好半天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嘴巴张的大大的,几乎可以塞进一个大鸡蛋。
支支吾吾好半天,看着那张纸条竟然说不出一句话语。
把那张纸条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好几遍。
这才最终确认。
这个大明京城。
出大事了。
反应过来的他终于心急火燎的便向锦衣卫衙门跑去。
这里原来是亲军都督府,也叫做鸾仪司!
后来改组成锦衣卫。
衙门还是那个衙门。
人马还是那帮人马。
只不过换了个衙门名称罢了,顺带换了一块牌匾,换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毛镶心中酷爱的字体。
据说这一副字体是江南的某个某个某个大儒写的。
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那也花了好几百两银子才求来这幅墨宝。
然后在亲军都督府改组成锦衣卫的时候。
才把这块门匾给换上。
而此时手拿着那张纸条的白发锦衣卫,哪里还有心思看这些?
整个人慌慌张张踉踉跄跄的一路狂奔到亲军都督府衙门最里面。
如果没走错的话,这最里头的应该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镶!
坐在桉头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镶,正准备喝茶。
忽然间的那满头白发的小吏匆匆忙忙请来。
手上不知拿着一个什么样的纸条。
走进来的样子,简直是慌慌张张,不成体统。
毛镶心里便咯噔一下。
这个老人,养的一手好鸽子。
便被征辟到了锦衣卫衙门里头,负责给朝廷饲养信鸽。
并通过这性格,将一些重要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此时他不管衙门规矩,大大方方的便直接闯了进来。
想来是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
毛镶不敢小视,立即走下台阶迎了过去。
“老头儿!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让你怎么匆匆忙忙的!”
那老头儿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哆嗦,颤颤巍巍的将那个小纸条递给了锦衣卫指挥使毛镶:“紧急情况!小老头我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大人过目!”
连毛接过那张小纸条拿过来扫视一眼。
那毛镶顿时便三魂去了七魄。
嘴里喃喃自语的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来的如此突然和猝不及防!”
就连那嘴里的念叨也开始,有些显得舌头打结,一般的不利索。
锦衣卫指挥使毛镶,立即有些慌慌张张的拿着那张纸条向皇城方向冲去。
午门外头看守的一些锦衣卫们也。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一脸焦急的向宫门处冲了过来。
连忙齐刷刷地迎了上去。
“大人何事这般匆忙?!”
毛镶有些厌恶的大声吼道:“都给老子滚开!本官有大事要向陛下禀报!若你们谁敢耽误本官大事,有你们好看的!”
听到堂堂锦衣卫一把手毛镶竟然这般大吼。
一群锦衣卫也不敢得罪和阻拦。
做了个简单的登记,便替他打开了宫门。
长长的宫门御道。
毛镶快步的走在这宫门御道之上。
非常麻利而又习惯性的穿过各个拐角和路口。
一边快速走着,一边在脑海里快速思忖:
这个事情到底该如何告诉万岁爷?
洪武皇帝朱元章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主子!!
那可是一头会吃人的勐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