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嗜赌的人而言,一旦尝到了赢过的甜头后,便会认为自己永远能翻本。
然而,他们越是沉迷,就如同深陷沼泽地,挣扎只会加速他们的堕落。
此时的顾田便是如此。
他方才明明都赢了一百多两银子,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银子,只是在他的手里过了个来回。
不该这样的。
顾田相信自己今日的手气不错,输的银子肯定能翻倍赚回来。
“顾大爷不是我们不借你银子。”赌坊的伙计笑着说,“你还欠着我们一百五十两呢,眼看就要月底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伙计笑起来的时候,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我听说,萧四太太不肯管你们顾家的事了?”
顾老太太在萧老太太的寿辰上大闹了一场,最后气的萧家大小姐病了,更是让萧家人颜面尽失。最后被萧家的下人们赶了出来,像个被遗弃的野犬似的。
赌坊的老板许三一听这个消息,立即就皱了眉头,训斥了借银子给顾田的人。
伙计们被训斥的也很委屈。
谁会想到,萧家不给顾家任何颜面。
身为顾家最小女儿的顾氏,如今已经是兵部大人萧四爷的妻子。她从前对顾家也多有照拂,无论顾家提出多无理取闹的要求,顾氏都会尽力去满足。这样纵容顾家的顾氏,现在也不愿意再掺合顾家的事情。
赌坊的伙计们这才觉得慌了,当晚就要去砍了顾田的手。
直到另一个人出现。
连一向霸气十足的许三,在见到这个人后,都恨得不弯腰跪在地上迎接。
他们,给顾田布了一个局。
顾田一听立即辩解,“我何时没有还清过?她顾小茴是我妹妹,能不管我么?我告诉你们,现在萧四爷可是兵部的大人,他看见我了也得唤我一声大哥,你们若是不借我银子,我一定让他来找你们的麻烦。”
顾田说的理直气壮,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
伙计们相互看了一眼,然后故作紧张,“顾大爷你说笑了,我们怎么会不借你银子呢?你玩的尽兴就好。”
顾田见赌坊的伙计们在听见他提起萧四爷的时候立即变了脸,又哼了哼,“知错就好,今儿大爷我要玩尽兴。”
一个时辰后。
顾田欠赌坊的债务达到了一千两。
对于富贵人家而言,这一千两已经不是一个小数字了,又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赌坊。
到了最后,顾田也知道自己必须收手了,于是转身就准备离开。
再这样下去,哪怕顾氏帮他,也凑不处理这么多银子啊。
躲在暗处的许三走了出来,拦住了顾田的道路,“顾大爷,你可是欠了我们一千两银子啊!怎么,不吃茶就要走?”
顾田对许三十分的畏惧。
他当年曾亲眼看着和自己来往密切的赌友,被许三砍了双手,最后许三还将这个赌友送去矿山上做工,据说这个赌友最后被矿石活活的砸死了。到现在,顾田都还记得那个人被砸成人酱的样子,让他一个月不敢再碰肉食,夜夜噩梦。
许三,对谁都不会手下留情。因为赌坊想要的,只有银子。
如果不还银子,许三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顾田有些怕了,却依旧硬着头皮说,“我有些乏了,改日再来吃茶。许老板你放心,我一定在我妹夫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说完顾田就要离开。
许三拉着顾田的袖口,“那我就更该多谢顾大爷了。”
语毕,许三对身边的侍从丢了一个眼色。
侍从们立即走上前,架着顾田就朝着楼上走。
本来散步的赌徒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顾田这次怕是有去无回了。”
“可不是,欠了一千两银子啊!”
“我家隔壁那个老五,欠了十两银子,差点被砍死。我看这下顾田惨了……”
“那怪谁,顾田运气差,不如我们赌运好。”
“可不是。”
……
即使惨剧会在他们眼前发现,这些赌徒们依旧执迷不悟,认为自己不会是下一个顾田,而会成为像许三一样的存在。
彼时,顾田吓的腿脚发软。
他试探着问,“许三,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许三让顾田坐下后,很快便露出了笑容,“等会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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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周围的赌徒依旧络绎不绝的走进来。
门口,甚至有年迈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抓住男子的腿,哭着大喊,“相公,这是我们一年的嚼用,你不能进去啊。”
“臭婆娘,我也是为你好,你快放手。”男子不耐烦,“我一定会赢的。”
妻子和孩子的哭泣声,每一声都刺耳,让人心酸。
场面有些惨不忍睹。
坐在赌坊对面茶楼上的萧子鱼,微微蹙眉,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看不得这样的事情,于是忍不住挪开了目光。
顾田进赌坊已经有一个时辰了,而赌坊内的许三依旧没有出来。
其实他们的计划很简单,顾田是个贪生怕死的,只要许三威逼利诱,让顾田说出顾老太爷的事情,那么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只要顾田陷入了陷阱,那么接下来便是顾文……
萧子鱼捧着茶盏,愁眉苦脸。
萧玉竹轻轻咳嗽了一声,“怎么了?你不相信许三,还是不相信自己布的局?”
萧子鱼摇头,“我只是觉得,为何有这么多人,会留恋赌坊。”
稍微理智清醒点的人都明白,赌坊这种地方是不能来的。它对于人而言就如同罂粟花,一旦沉迷轻则没了性命,重则连累家人。
萧子鱼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已经看了不少的凄凉的场面了。
“这个道理不是很简单吗?”萧玉竹笑,“不知足。”
不知道知足,一直想要更好的,却又没有上进心,没能力去满足欲/望。
认为上天不公,会掉下一个大大的馅饼给自己。
这些人,才会如此沉迷赌坊。
其实道理对于很多人而言,他们都是清楚明白的,甚至可以说的上是透彻。但是,做起来的时候,却将这个道理给忘记了。
理智控制不了行动。
“不知足?”萧子鱼喃喃自语,然后将手摊平放在桌上。
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了进来,她的指甲已经不似往日一般白嫩,而是有些发青。萧子鱼注意到这点,立即握住了拳头,将手藏在袖口里。
这段日子,她在查顾家的事的时候,也在和八皇子来往。
八皇子找了一间僻静的小院,她时常会借着买胭脂水粉的名义,去小院里先试着炮制药材。
她想,等天气炎热后,再动那几味毒性较大的草药。
她怕自己撑不到年底,所以才会急着找慕百然来查顾家的事情。
只有等母亲的病情彻底的痊愈,她才能安安心心的离开。
只是萧子鱼没有预料到,只是尝试着炮制几味毒性不是很强烈的草药,居然会反噬的如此厉害。再过几个月,她的指甲怕是会变成青黑色,瞧着会很恐怖……渐渐地,她的手会因为毒性的侵蚀而变的麻木,不再似往日一般灵活。
“燕燕。”萧玉竹见萧子鱼不言,又说,“你最近总出门,是去哪家铺子买东西来着?玉轩说乔家有几个铺子有姑苏送来的新料子,你可以去看看。”
萧子鱼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衣裳几乎是几个月就要换一批。
不是太短,就是太窄了。
萧子鱼笑着回答,“好。”
萧玉竹闻言微微挑眉。
最近的萧子鱼太奇怪了。
在他的记忆里,萧子鱼并不是一个热衷装扮的姑娘,连多抹一层香膏都会觉得不舒服。可是现在,萧子鱼却总是出来走动,虽然每次都带了一些胭脂水粉回去,但是却很少用。
因为父亲是武官,所以萧子鱼也不似其他小姐一般,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是最近,出来的也太勤了一些。
萧玉竹看着坐在眼前的萧子鱼,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希望自己只是多心了。
毕竟,萧子鱼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爱美也是正常的。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许三才从对面赌坊里走了出来,跑到茶楼里来了。
很快,便有侍从进屋禀告,“公子,许三来了。”
“让他进来。”萧玉竹说。
许三从屋外走了进来,只见宽敞的茶室内摆着一扇白玉屏风,而屏风后面隐约可见两个人影。
许三有些不安,方才那股自信和戾气也立即消失。
他经营赌场多年,自然知道天外有天这个道理。
“爷,你吩咐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许三说,“顾田都说了。”
萧玉竹压低了声音,“说什么了?”
“他说,他的银子一直是在萧家四太太那里拿的,他曾经……”许三顿了顿不敢继续说下去。
萧玉竹时又道,“你讲,不怪你。”
“谢谢爷。”许三回答,“顾田说十多年前,他曾见顾老太爷挖到了一颗老山参,据说快百年了。当时,顾老太爷却想要将这个山参送人,他便偷了出来,给卖了……就卖给逸安堂的掌柜的。”
萧玉竹和萧子鱼闻言,立即皱眉。
如他们所料,当年的顾老太爷在听闻顾氏身子虚弱后,的却慌了。下意识里,顾老太爷觉得自己对不起顾氏,所以才会冒着危险出去采药。
这野山参虽不似高丽参那样难得,但是药性相似,而且罕见。
尤其是上百年的老山参,不是长在悬崖峭壁上,就是长在深山野林里。
他们不难想象顾老太爷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这个老山参给找到了。
结果,东西还未送到萧家,就给顾田拿出去卖了。
“顾老太爷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狠狠的训斥了顾田。”许三接着说,“只是东西也卖了,银子也没了,想要再从逸安堂买回来,就更难了。所以,顾老太爷气的大病了一场,后来身子还很虚弱时,又冒雨进山。”
顾老太爷本就年迈,又加上病情还未痊愈,浑身无力。
所以,才会失足跌落。
许三语气依旧恭谨,“其实……顾家人找到顾老太爷的时候,顾老太爷还有一口气。如果救,是可以救回来的,只是要花不少银子。顾田说,顾家没银子,所以才没有救回来老太爷的性命。”
“说谎。”屏风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声音。
她显然十分愤怒。
许三一愣,只见屏风后有个少女站了起来。
明明是极其简单的两个字,但是话语从少女嘴里说出,威严的却让许三心里一寒。
他,到底是在帮谁做事。
“小的没有说谎。”许三吓的跪在地上,“小的句句属实。”
“没说你。”有人回答。
屏风内的女子也没有再开口。
片刻后有侍从从里面走了出来,递给许三一张银票,“我家主上说,辛苦许老板了。”
许三摆手,“我能帮爷您做事是我的福气,我不能拿爷的银子。”
“拿着吧。”萧玉竹的声音依旧沙哑,“之后,我还有事情让你去做。”
外面的许三犹豫了一会,拿了银子又恭维了几句便离开了。
其实,事情的真相萧子鱼和萧玉竹都知道一些。
但是,却没有这样详细。
萧子鱼怎么也想不到,顾田明知道那山参是外祖父千辛万苦找来给母亲治病的,他依旧狠心去卖掉。
那是救命的药啊!
顾家人怎么会如此的薄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萧玉竹说,“燕燕,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的无情。”
不止要银子,甚至还想要顾氏的性命。
见死不救。
“他们怎么会没有银子?”萧子鱼苦笑,“他们怕救活了外祖父,外祖父会告诉父亲,能给母亲做补药的山参是大舅卖到逸安堂的。他们怕父亲会知道这支山参曾经存在过……而且,他们也清楚,外祖父在的话,会阻碍他们的动手。他们……”
“他们也怕花了银子救回来外祖父后,外祖父会因为伤势过于严重而瘫在床上。这样的外祖父对他们而言是累赘。”
顾老太爷的死,对他们百利而无一害。
只有顾老太爷死了,他们才能问毫无忌惮的问她的母亲顾氏要银子。
如果母亲不给。
他们就用顾老太爷为母亲采药而死做借口,来让母亲内疚。
从而,母亲觉得亏欠顾家人,不得不继续补贴。
“查……”萧子鱼说,“继续查下去,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有多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