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今儿穿了一件朱红如意纹褙子,绛紫碎花马面裙,头上簪了对镶红宝石步摇,眉目间顾盼生姿。
如今的她,格外的注意自己的外在。
然而这样的秦氏,模样里没有半分憔悴的神色。
她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女儿萧子陌的病情。
许嬷嬷见到秦氏,立即福身行礼,“见过大太太!”
“四太太醒了吗?”秦氏语气温和,“慕大夫可曾来瞧过?他怎么说的!”
秦氏的语气随意,显然是为了应付才过来看一眼的。
尽管如此,许嬷嬷依旧规规矩矩地回答,“回大太太话,慕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他说四太太是受了惊,休息几日便好!”
顾氏的病情,许嬷嬷自然不愿意告诉秦氏。
这些年来,秦氏对待四房的态度并不友善,而且私下也经常苛待顾氏。只是,顾氏擅长隐忍,无论在哪里受了气,也不愿意多言,连她一直在顾氏身边伺候,都被顾氏隐瞒了许多事情。
顾氏总是说,知足常乐。
然而,顾氏的退让,却换来秦氏一再的逼迫。
“这样啊!”秦氏露出一副无奈的模样,“四弟的事情,我也很难过,四弟妹也要节哀。皇上赏赐的棺木和寿衣,我已经让人拿过来了。”
秦氏说的心酸,然而眼角却没有半分泪痕。
许嬷嬷抬起头,便看见下人们将棺木和寿衣送到了顾氏住的院子里来。
她惊的目瞪口呆,“大太太你这是?”
“四弟的东西,还是四弟妹亲自照看着好!”秦氏说,“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的,是冲喜的,怎么能放在祠堂里。”
秦氏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希望四弟能好好的,切勿和玉盛当年一样,本是冲喜的好事,却落得……”
秦氏从袖口里拿出一方锦帕,眼眶溢出水痕。
许嬷嬷却被秦氏的话气的浑身哆嗦,“四爷肯定没事,他会好好的!”
萧四爷萧应景一定不能出事,从边疆到京城路途遥遥他都活着撑回来了,如今肯定也会抗过去的。但是,秦氏的话更让许嬷嬷生气。
谁不知道萧家大少爷萧玉盛自幼便体弱,在行了冠礼后更是大病一场。萧家想着帮萧玉盛冲喜,便让他迎娶了梅家的长女梅锦鸾,结果成亲当夜萧玉盛却病情恶化,翌日便去世。秦氏将所有的错过都怪到了新入门的媳妇梅锦鸾身上,秦氏当时恨不得要用白绫勒死梅锦鸾,让梅锦鸾给萧玉盛陪葬。若不是梅家大少爷急着赶来,怕是只能看到梅锦鸾的尸首了。
梅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祖上不过是个小货郎,后来做了点小生意,在京城买了一座小院落脚。
萧玉盛和梅锦鸾认识,是在京城外的庄子上,也称的上青梅竹马。
梅锦鸾虽是梅家的长女,但是却是庶出……所以她嫁给萧玉盛,对外人而言其实是高攀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萧玉盛会在成亲当夜去世。
他虽然身子虚弱,却也没有到会突然暴毙的程度。
秦氏那时恨透了梅锦鸾,私下对梅锦鸾十分的苛刻。
顾氏和许嬷嬷曾去探望过梅锦鸾。
梅锦鸾身形娇小,容貌出众且又知书达理,尤其是她眼下有一颗泪痣,瞧着更是让人觉得我见犹怜。
顾氏劝梅锦鸾节哀,说世事无常。
梅锦鸾笑,“多谢四婶关心,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事情还不明白……我想不明白。”
许嬷嬷以为梅锦鸾会活着,起码会好好的活一段日子。
结果在萧玉盛出殡那一日,梅锦鸾却穿着盛装撞死在了萧玉盛的棺木上。
临终前,梅锦鸾曾到过南院。
梅锦鸾死了,秦氏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吩咐人将梅锦鸾和萧玉盛合葬。最后,梅家大少爷再次找上门来,指着秦氏的鼻子大骂,“你这个恶毒的妇人,总有一天,你会下地狱的!”
秦氏气的目瞪口呆,“她是自己寻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家怎么尽出你这种不要脸的东西!”梅家大少爷怒吼,“难怪萧家以后要断子绝孙!”
说完,梅家大少爷便吩咐人将梅锦鸾的嫁妆全部拿走。
秦氏想要阻拦,却没有成功。
当时这件事情,闹出的动静很大,萧家人被弄的颜面尽失。
连在边疆的萧四爷都听闻了这个消息,甚至还打算启程回来。后来顾氏知道了萧四爷的打算后,便直接安慰他……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他回来也不能做些什么。
梅家,没有给萧家留半点余地。
也是因为这件事,两家还结了仇。
许嬷嬷怎么也没想到,秦氏居然如此的恶毒,拿萧玉盛的事情来和萧四爷相提并论。
然而她再生气也不能顶撞秦氏,她只是个下人。
与此同时,萧玉竹打起帘子,和萧子鱼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看着院子里的东西,脸色晦暗不明,“大伯母你这是做什么?不知的人,还以为我母亲怎么了!”
“是玉竹啊!”秦氏笑了笑,“你误会了,我只是把陛下赏赐的东西,拿过来而已,冲喜而已!”
萧玉竹闻言,笑的愈发阴沉了。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自私且蠢笨的女人。她居然还能生出萧子陌那样的女儿,也是罕见。
“既是陛下赏赐的东西,大伯母不是该放在你的院子里供奉着么?”萧玉竹言语讽刺。
秦氏脸色难看,“这又不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萧玉竹冷笑,“既不是陛下赏赐给大伯母的,那么你又何必多事,搬来搬去?”
棺木和寿衣明明都放在祠堂里,秦氏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想给人添堵。
“你这话什么意思?”秦氏怒目的看着萧玉竹,“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简直无礼!”
萧玉竹站在萧子鱼身前,身子站的笔直,“有长辈这样做事的吗?大伯母你还是闭嘴吧,大夫说了,母亲需要静养。”
这些年来,萧玉竹因为体弱的原因,甚少和秦氏来往。除了今日一早他说出的那番话让秦氏刮目相看外,平日里的他总是阴沉沉的,沉默寡言。
秦氏瞪圆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萧玉竹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秦氏张口又说,“放肆,萧玉竹你……”
然而秦氏话还未说完,院外便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
他说,“玉竹说,让你闭嘴,你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