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官道,黄沙漫天。
听到吕骁所言,关长生还未开口,季秋眼神就开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他还没说话呢,你就想要抢我太平大旗欲去拉拢的人才?
可恶至极!
不过好在,关长生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吕骁言语之中的好意。
毕竟他明面上可是大炎的重犯,才刚从司州逃出来, 要是在这并州之地为一兵卒,岂不是摆明了羊入虎口?
他冒不起这个险。
“阁下好意,关某心领了,但我素来散漫惯了,为人又有些臭脾气,所以并不适合军伍,恕难从命。”
“在下还欲继续往东北而去,并州不过只是中间一站而已,稍作停歇就会继续启程,所以将军就不要再继续邀请了。”
“咱们山水有相逢,下次再见!”
说完,青年拍了拍沾染灰尘的袖袍,就欲背起包裹手提长刀, 继续前行。
这时见状, 季秋却开口了:
“壮士留步。”
“在下自泰安城出, 意图跋涉天下,践行自身之道,眼下欲往幽州而行。”
“我观阁下武道造诣不凡,若不嫌弃的话,不知这一路同行,可否带我一个?”
季秋言语诚恳, 眸中露出认真。
本来在吕骁未至前,季秋并没有与关长生攀交情的机会。
可谁知阴差阳错之下,却是侥幸搭上了话。
既然能寻到机会,那自然不可错过,毕竟谁知道下一次见面,又在何时?
就是不知道,这布衣青年会如何去作答了。
听到季秋的言语,本来就欲离去的关长生,动作却不由一顿。
吕骁为并州地方军,若是自己加入了军籍,那之前的事迹必定是会暴露,有性命之危。
但这自称出自大儒门下的书生就不一样了。
此子不仅文道造诣颇高,而且还号称熟读春秋,若是能与其同行,一路上应会有所收获。
自己本来就欲去往北境幽州逃难一段时间,眼下既能与其相逢,此子性情也称不上坏,敢作敢当,倒也不是不可同路一场。
想到这里,关长生有些意动,他停下了脚步,语气带着些不确定道:
“关某身无长物,并未带有多少盘缠,风餐露宿颇为艰苦。”
“若是先生果真顺路,不嫌弃的话,关某倒是愿与先生同行一段时间。”
妥了!
看着眼前拖刀的布衣青年没有拒绝,季秋精神不由一振。
既然能同路,那自己自然有法子,将其感化到黄天大旗之下。
这样以来,日后的助力岂不是又多添一尊?
想到这里,季秋面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吕骁,略略有些遗憾。
可惜了,此子实力也非凡俗,而且还能在日后被赞为武圣之才,足见其惊才绝艳,只是目前一心为大炎效力,想要忽悠得动他,还是有些难办。
不过能拉着这关长生一道同行,已是不错了,不能强求太多。
于是乎,季秋当即施了一礼,道: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求得是一路见闻与道理,能与阁下这等英豪认识,已是幸事。”
“想来一路之上,应不会有所孤单才是。”
客气的话语,叫这红脸青年颇为受用,面色都不由缓和了起来。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爱笑少年,又是一名读书境界颇深的文士,他夸赞人的话语,无疑是会给人一种肯定的意思,就像是被人承认了一样。
“关某姓关名云字长生,喜读春秋,听闻先生方才说善读春秋,那么之后的路,就还请先生多多见教了。”
见季秋施一礼后,关长生拄着长刀揽起长袖回礼,随后看着被晒在一旁,面色隐隐有些发黑的吕骁,想了想后又道:
“这位将军武道不凡,实乃关某平生仅见。”
“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再切磋一番,分出个胜负手来!”
“不知尊姓大名?”
看到终于有了点存在感,吕骁于马上哼了一声,眉宇飞扬,便道:
“吕骁,字无双!”
“你既不愿入我麾下,那就算了,日后若有机会,定叫你败在某家长戟之下!”
“走了,后会有期!”
这身披金光铠的骁将自觉讨了个没趣,也没了继续呆着的兴致。
只见他大喝一声,随后一扬马蹄,召齐了麾下精骑后,对着季秋与关长生打了声招呼,便卷携黄沙滚滚,头也不回的就往远处飞奔离去。
并州官道,再次回复了平静。
只余下那穿着白衣的少年,与那拄着长刀的青年一道同行,以春秋之道见解论友,相谈甚欢。
【16岁:自泰安城出,刚自司州入并州之地,就遭袁氏门客袭杀,你以三道同修的深厚功力,将来犯诸敌尽数镇杀!
路途一旁,偶遇一武道俊才,你看透他的气数,知晓此人未来必成大器,于是想要伸出橄榄枝,拉其入伙,共谋黄天大世。
在此期间出了些许意外,又逢一武圣之才,不过好在波折过后,你成功与关长生建立初步信任,暂且同行,目的地是去往幽州。
人生的齿轮开始转动,这次你筹谋万千,相较于模拟之前,有了极大的改变。】
...
长途跋涉,路阻且长。
自出并州而行,季秋出资换得了俩匹骏马,策马奔驰了足有月余时间,才算是入到了幽州境内。
司州为天下中心,又有泰安这座大炎皇都屹立于此,自然最为繁华。
所以哪怕是出身平凡的关长生,自小长大也并没有遇见过真正的荒凉。
但,越是往北而行,所见得的一幕幕就越是冲击人心。
从并州开始,底下的百姓衣衫就开始越发破烂,身躯也越发瘦弱。
再加上地处偏僻,当季秋与关长生驻足在这幽州边际一小县城时,抬眼所见,已是更甚。
“这偏远州郡的底层百姓们,平素里生活的远不如司州之风貌,一年下来估计也就堪堪吃上口饭食,不至于饿死。”
“先生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究竟所为何事?”
关长生提着长刀,与季秋一路进了这名为恒县的西南小县,随即就有些不解。
而面对他的疑惑,季秋有些沉默,并未率先开口,过了半晌才反问道:
“关兄弟又是为何而来这偏远之地?”
二人牵着马,在这简陋的道路上行走着。
诸多平民见到他們二人牵着高头大马,都是眸中带着畏惧,躲得远远的。
听到季秋的反问,关长生似是想到了自己一怒之下,刀斩郡望的那一幕,于是不由得苦笑一声:
“乡里有贵族欺人太甚,关某看其不顺已久,最后忍无可忍,遂一人一刀将其枭首,斩下了头颅。”
“为此得罪了大人物,再加上武道未成,这才不得不逃难千里,以期北上隐姓埋名一段时日用以避祸,这才在入并州时与先生结识。”
说到这里时,关长生持着长刀,颇为唏嘘。
虽是餐风露宿,但季秋侧眸间,可以见得这布衣青年言行坦荡,并无后悔之意,不由微微点头。
他对于关长生,其实是存有私心的。
一路上投其所好,知其对于春秋之道颇感兴趣,遂将郑修所注解之春秋慷慨取出,供其翻阅,并时时与之讨论,为的是什么?
不外乎就是为了他这一身武道,以及日后成就罢了。
此人是一义字当头,存有傲骨,有欠必还的英杰之辈。
对于这种人,其实是最好招揽的。
起码以眼下季秋一路的努力来说,已是成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一半,还要看今后的所作所为。
季秋自忖自己绝不是什么君子,因为他会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做出许多手段与筹谋。
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实现那黄天大世,无论是做了什么,都是值得的。
纵使他的所作所为称不上君子。
但于这偌大天下来讲,只要他做成了,那就是成了古往今来未有之大功业!
英雄不以卑鄙而称,乃因事迹也。
所以季秋,问心无愧。
眼下幽州疫疾还未彻底爆发,根据模拟之前的轨迹来看,约莫还有半年时间左右。
这无疑是给了季秋一个缓冲的时间。
他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先组织起来太平道最基础的框架。
不然若真瘟疫横行而起,以他一人之力,恐怕也是不足以救下多少百姓的。
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人。
眼下季秋不过十七岁,比模拟之时招揽弟子,意图立下教派的年纪,足足提早了五年!
要知道,这可是五年宝贵的时间,足以做成很多事情了。
就比如...
在这次大疫弥漫之前,布施一方,名扬天下!
心中思绪微起,随后待到关长生话语落下后,季秋目视左右,这才长叹一声,道:
“这是关兄弟来这幽州的目标。”
“至于我...”
“我只是想在这天下多走走,然后去救上一些人而已。”
季秋话语说的模棱两可,叫人摸不着头脑。
关长生听后不由微微一愣,随后有些不确定的道:
“先生是想要做一医者?”
“可你乃是一修文的儒生,未来放着大好前途不要,当个医者大夫做什么。”
关长生大感疑惑。
对此,季秋却是摇了摇头:“以后你就懂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要在这幽州布道一方,去病救疾,先传传名声。”
“如果我于此地开办个医馆,关兄弟可能来帮我一把?”
少年带着些开玩笑的意思,对着一侧的持刀青年问了一句。
对此,关长生哈哈一笑,道:“关某于这幽州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认识的人。”
“既先生有匡扶世人之志,那关某就替先生暂且帮衬一二,自无不可。”
听闻此言,季秋露出了淡淡笑意。
“如此,便好。”
“那接下来,关兄弟就随我去拜会一位前辈吧。”
“此人与我郑师素来交好,有他出面,咱们在这幽州诸郡县境内布施一方,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卢直,幽州之士,名声广传天下。
自大炎三征西狄失利后,其与诸士共同上书,欲为皇甫真评判无罪,触怒天子,被贬出京。
此时正赋闲于家,正好就在这幽州之地。
季秋想要广传名声,一旦有他点头,只要不去行造反之举,那幽州诸郡守县令,便没有一人会去阻挠与他。
这就是名望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