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普通的修士而言,本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日。
和往常一样,打坐、炼丹、制符、培育灵药灵田,是这座不大不小的坊市里,几乎九成九的修行之辈一天的日常,哪怕是那些金丹世家,也不例外。
可当那漫天黑焰弥漫穹霄,无边巨掌如含天威,从遥不可见的云端落下之时。
普通的修行者们,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他们毕生追求的修行尽头,所谓的元神——
到底有多么的强横。
那是一种几乎与天齐高的境界,哪怕丹境真人见了,也只能匍匐于地,宛若蝼蚁,是寻常修者,几乎永远都见不到的场景。
遮天蔽日的茫茫黑雾,使得恐惧弥漫在了每一位修行者的心头。
上至丹境真人,下到心怀憧憬,初踏仙途的炼气小修,无人能够避免,皆是如此。
秋霞山,林氏一脉。
老祖林誉先去不久,值此动荡之时,得其衣钵真传的后辈子孙林潇,以天道筑基之身从祖地归来,惊才绝艳。
距离紫霄甲子开山的时间线越来越近,而此女不过双十年岁,便能修成如此境界,拜入圣地几乎可以说是十有八九,板上钉钉,一时间偌大林氏,哪怕本来因老祖林誉厚此薄彼,对其颇有微词者。
待到见着林潇踏破道基后,亦是哑口无言,心悦诚服。
如今,她受诸多族老力荐,代执林氏数百年基业,还未过几天。
就见突逢天变,有不可想象的大神通者降临,然后...
毫无征兆的,便出了手。
庞大的秋霞山坊市,笼罩了方圆千里内所有的修行之地,足以供养超出双掌之数的金丹真人,其中地域宽阔无边,尤其是在凡人眼里,更是他们这一生都踏不过去的漫漫长路。
可,在某些大能者的眼中,抹去这样一处地方,竟能简单到,与掸去衣袍之上落下的微微灰尘,亦或者擦拭掉袖口沾染的些许污渍一样,容易至极,而又漫不经心。
庭院里,灵气汇聚,本应四季如春,绿草如茵般的灵草灵药,如今早已枯黄,似是因那天象导致。
看着曾经由紫霄玉京天连通的护持大阵运转而起,直达三十六重高,连法相真君都无法短时间内轻易破去,却在数息不到的时间里,便接连破碎。
林潇此时举目望天,脸色早已苍白。
这点时间,莫说是他林氏一脉,就算是秋霞山的那些个金丹真人,恐怕都只能反应过来,连开启传送法阵的时间都来不及罢。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
即将抹去他们这些‘蝼蚁’性命的人,究竟是哪里的大能者。
只想一想,还真是万分讽刺。
“家祖的临终寄托,拜入仙门的念想,我还未有完成。”
“难道,就要这么死在浩劫余波之中,连丁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么?”
林潇感知到死意弥漫神觉,一时避无可避,心头顿生绝望。
然而——
本该落下,将整座秋霞山抹去的黑焰巨掌,连破三十六重禁制法阵后,却是并未降临。
随着一抹紫意浮现。
神光垂流,灵机缭绕,一道宝印似乎联动了这一方天地,横贯天际,立于秋霞山上,当下与那道巨掌碰撞!
只刹那间,道印震动,似抗住了一道不可想象的神通!
与此同时。
那给偌大坊市生灵心头蒙上死意的巍峨大手,也被这宝印浩浩神光垂流笼罩,刹那消融。
细看之下,此时长空之上,正有一人立身于那枚道印一侧,背后似有一道画卷流淌,衍化万象,将那半边黑焰穹天都给稍稍驱散,与其相互对峙。
那人驾驭灵气执掌道印,一身道袍,眉宇凝重。
虽隔开了遥遥距离,但修成了道基之后,林潇举目望天,却仍是感到了几分熟悉,随即双眸越来越大,神色震动:
“这人是...!”
她心头的震惊还未散去。
便听到熟悉的道音,响彻于天宇之间:
“道友是否...”
“太过咄咄逼人了些。”
季秋张开了口,气息平和,昂首直视那九叶黑莲,眸中涵盖紫意,全无惧意。
“哦?”
“倒是有些意思,你想跟本君讲道理?”
看着那随手一掌落下,并未抹去地下的坊市,玄青阳也未在意,他只是看着造访而来的二人,笑了笑:
“本君已经很久不跟人讲道理了。”
“听你的话,你是紫霄的修者?”
“你们紫霄的李含舟祖师已是消失无踪,是生是死还不好说,本君观汝未成元神,不过取了几分巧劲,便想和我正面叫板,啧啧...”
“本来本君心情好,也只是想借玉京天一用以开我脉山门,不欲多造杀孽,但现在看来,你们可能不太愿意。”
“既然如此,本君也不介意多杀几个。”
玄青阳一头黑发张扬,待到与季秋对话完毕,将目光稍稍移至敖景身上,眸中罕见的有了几分认真:
“苍龙血,还是元神之身,普天之下除却西海敖元,有可能成就到这一步的,也就只有那一脉的嫡系血了。”
“本君虽不知晓,你与紫霄有何关系,但既然顶上前来...”
“那本君,就和你们讲一讲道理!”
“只不过,”
这一刻,这尊魔道巨擘从黑莲之上站起身子,袖袍一震,顶上元神一显,便有铺天盖地的威压充斥而来。
“得先看看,你们的‘道’,能不能把我讲服了!”
【玄青阳】
【玉衡道洲,魔道纵横万载未曾伏诛的一代巨擘,曾三次于玉衡道君之手遁逃,修九幽法,论传承跟脚与圣地道统无异,一口黑焰神鬼莫测,可腐蚀万物,哪怕元神沾染,一时不慎也将彻底寂灭!】
简略的扫了一眼有关于玄青阳的人生轨迹,紧接着,迎面而来,季秋便见到了黑雾撕裂,一只大手擎天,蕴藏着恐怖的威慑力,端得强横。
只不过...
季秋眸中奇异。
玄青阳虽强,但在他的视角里,却又并没有强横到,那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上一世轮回时,那界外神圣之中,有几尊给人的气息,便大概与之相彷。
甚至...
像是那星空垂钓的老者,还有与商王宿命纠葛的月神君...
还要比之更强。
“按照敖景的话,这玄青阳乃是元神三重天,渡过了天地人三劫,只差肉身与元神道衰,便能有望斩道,哪怕放眼东荒,都是有数。”
“要是按照这么类比的话...”
季秋目光闪烁。
那他上一世以法相代替天地大道,顷刻间极尽升华所成就的境界与道果,可能比他想象之中,要强出了太多太多。
“可话虽如此,上一世轮回毕竟已是往事,眼下我不过法相,虽借助玉京大阵取巧,有了这份修行与底蕴,但即便加上敖景,也未必能将此獠逼走。”
“不过,要是加上那面残镜中的一缕神念...”
“说不定,倒是能够利用一下。”
手中一闪,轻轻磨砂着陈玄临走时送予季秋之手的玉衡残镜,神色平静。
在陈玄的视角里,这不仅是开启【仙盟】的钥匙,同时还蕴藏了一缕讯息,当他窥视过后,当下便判定是烫手山芋,所以避之不及。
可在有着模拟器傍身的季秋眼中。
这面残镜,还潜藏着更深层次的玄奥。
“人家可是把你宗门上下都给赶尽杀绝了。”
“我虽尚未腾出手来,窥视镜中秘辛,不过...”
通过模拟器,即使感知不到,但季秋可以清晰的知晓,玉衡道君的神念就在其中。
并且,还能一并知晓到其隐匿藏身的精确方位。
这就是有模拟器的好处。
若是这样,那道玉衡神念都能当作无动于衷,毫无动静...
恐怕之后纵使得了此残镜,季秋也未必敢用。
“此刻你若醒转,焉能不恨?”
以唤灵之术结合法力,灌入这面残镜之中,季秋也未曾着急。
只听耳畔一声龙吟清啸,紧接着漫天弥罗拳意席卷,有女子无畏无惧,数拳擂出,便将云海撕裂,叫那虚空都为之坍塌,露出了密密麻麻,如蛛网一般的裂纹!
镇世传承——大弥罗拳!
而且,又被敖景这一千多年修行的堪称登峰造极,再加上血脉的传承,哪怕玄青阳三劫尽过,也不可能对此等闲视之。
九叶黑莲护持着玄青阳的肉身,其上深深浅浅,被敖景轰出了无数涟漪。
但玄青阳依旧面色平澹:
“好手段。”
“但还不够!”
紧接着,这魔君一声长啸,双臂扬起,一朵又一朵自虚空升腾的漆黑火焰,在没有任何感知的情况之下,便将这一方斗法之域笼罩。
哪怕是敖景的拳锋芒毕露,足以轰开道道诡异黑焰,可你不知晓其自何而生,每每一招不慎沾染了上,便是如附骨之疽,灼烧本源,极难处理。
即使敖景是堂堂元神,但一时不察,尚不熟悉,也是吃了大亏。
“九幽冥焰扑灭不了,九叶黑莲攻之不破,谈何能赢本君?”
“现在退走,还能饶你二人性命不死。”
“可若冥顽不灵,今日本君非但要拿玉京山,擒陈北沧,同时也要叫你二人与紫霄,一同抹去!”
冷冽霸道的言语,从玄青阳口吻之中喝出。
他眼中的敌人,此刻只有敖景,季秋因无元神,甚至都未被他放在视线之内。
但下一刻,他的眉头便不由皱了起来:
“嗯?”
彭!
如同火山喷发一般的绚烂火羽,突兀在这被滚滚黑雾所遮掩的穹天爆开,散落天地。
紧接着,一只遮天蔽日,为玄黑与金红二色交织的奇异大妖,化作虚影,显于此地!
当其双翼一展,
那滚滚黑焰,便如见到了天敌一样,纷纷消弭消融了去,就仿佛从未出现过。
敖景此时低头,看着皓腕和指尖上,因方才不停挥拳,导致留下的那难以磨灭,不停累积的黑焰,随着这突如其来的一项,而彻底消弭于了无形,内心不由一怔。
她看着腾身而起,于自己面前屹立的紫衣道人,想起了那一日在神霄山,她惊鸿之下,在季秋身上察觉到的一缕大妖气息,与眼下所见...
简直如出一辙。
“这股滚烫精纯的妖血,起码得是妖中圣者的本源才能诞生而出,甚至...可能比之西海苍龙一脉,来头要更大!”
“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女子的明眸闪了闪。
不过,这样也好。
对于敖景而言,如果一直被玄青阳九幽冥焰累积侵蚀,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撑不住了。
既季秋能够破除此招,那么胜算必将大增。
不同于敖景的信心满满。
此时玄青阳的眉头大皱:
“妖?”
“你二人,都不是人族!”
“前者是西海苍龙,你又是谁?”
“本君还以为紫霄是什么修行圣地,但现在看来,也与我辈没什么两样了。”
“可你二人要是觉得,这便能够赢了本君,那还差的太远。”
九幽冥焰,是他修行以来最为擅长的神通。
这一下,便被季秋这一式本命神通【玄鸟降世】,给直接抵消掉了,让玄青阳心中一时颇为惊讶,似乎是没预料到,这不及元神,气态从容的道人,竟还能有这一层身份。
不过纵使如此,其实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作为纵横万载的魔道巨擘。
他这一生,只怕一人。
而且那人,早已盖棺定论,死透了!
然而...
随着季秋开口:
“青阳魔君,你的对手,未必是我们。”
“还记得,你千里迢迢杀来我紫霄道域,所为何事么?”
季秋以神通玄鸟降世,为敖景将那黑焰犹如附骨之疽的特性剔除,破开玄青阳之神通,紧接着手掌轻抬,捧起一样古朴物件。
正是那一枚玉衡残镜。
但眼下,
这枚原本腐朽破败,全然看不出原本应是圣物的镜子,竟有微光浮现,一闪一闪。
紧接着,有一道似从虚无之中诞生的叹息响起...
而听到这声叹息的玄青阳,面色彻底变了:
“不可能!”
“这老鬼不早该死透了!”
“若他能遁藏于那枚残镜之中,为何不出手救下那陈北沧?”
玄青阳眸中杀机毕露,本来云澹风轻,尽在掌握的气象,也‘唰’的一下变化,当下就想动手。
可...
随着一道身披玉衡道袍,发丝黑白参半,宛如全盛时期的元神,从镜中缓缓走出,横亘天地,浮现身形时。
他,却慌了。
“玄青阳,道我死了...”
“那么,你敢赌么?”
那元神伴随着一声叹息落下。
随后,双眸深邃,直视前方,语气从容。
(ps:报告,今天还是38度高烧不退,希望明天能好起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