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复又升起。
一则消息,如同风暴聚集一般,迅速刮过了整个南燕土地,成为了继八年之前大燕改朝换代后,最具震撼人心的消息。
大燕太师,景王岳无双,要开宗立派!
很少有人知晓,这位扶龙庭,征南境,在极短时间之内便名扬天下的青年一代扛鼎人物,成名之前一身道术修行的来源,到底是承自何门何派。
纵使是有些人通过他的神通术法,窥视出了些许端倪,但如今的季秋早已羽翼丰满,非是易于之辈。
是以哪怕邪道大派亦或者丹境真人,对此大概晓得几分,但忌惮于他自身的修为与背景,也未曾计较过季秋这一身玄门正宗之法的来历。
然而今朝之后。
这位,却是自己将其挑明了开来!
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一消息就好像大风吹起一样,在江淮两岸蔓延开来,止都止不住。
顷刻间,风传天下!
江淮两岸一十八州,只要是对修行界有所耳闻者,便都能认识到,这位太师大人所要重开的山门,就是曾经的正道大派,紫霄!
而他,赫然正是紫霄的新一任掌教!
外人可能不晓得其中的涵义。
但此举,落在修者眼中,却无疑于是在打邪魔道脉的脸面!
一百余年前,十数位邪道真人拼上底蕴,七大道脉联合一处,于正魔道争之中获胜,将仙山大派的清修道宗,尽数覆灭!
金丹寿元八百春秋。
如今还不过只是两甲子过!
竟就有人再度扛起了道宗之名,视三山五岳的邪派道统于无物!
这算是触犯了某些邪道真人的逆鳞。
因此,哪怕做出此事之辈,是昔日的道门残存真人,但此事过后,他也必将遭受追杀,上天入地,在所不惜!
因为道统之争没有慈悲,落到最后,定是不死不休。
然而...
做出这等事端者,却偏偏是那新朝的肱股之臣,还是名扬天下的太师岳无双。
他的事迹,如同传奇,在短短的二十年内,以一种不可想象的速度飞快崛起。
在府县之间的茶馆酒肆,近八年来,以这个名字所改编的故事,可谓日日传唱,久久不衰。
他的身边所汇聚的友人,一个个的都非是凡俗,属于是道出名讳,便足以震动一方天地的人物。
象征着皇道正统的南燕女帝,千载之内早已绝迹的妖圣真龙,还有当世的文道魁首,其父更是武道绝巅的武道止境...
再加上其余林林总总的三境高人,若是都算上,怕是百余年前的正道诸宗,所有的金丹真人加起来,也不过如此了!
如今天地肃清,新朝已立,长生教、傀儡宗除名,邪魔七道只剩其五。
再加上百余年前的大战,邪道真人陨落与重伤者不少,如今元气不过堪堪恢复,谁曾料到,竟已是又起了风雨。
又是一场大幕拉开。
曾经的景州府城,如今的燕都,星辉宫内。
女帝赵紫琼,闻得季秋于紫霄峰上的大动作后,冷艳的面容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看来,他已是做足了准备。”
这一身玄衣,于桉桌前处理政事的女子,对于季秋的了解可谓深刻。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紫霄道开山,早在八年之前,赵紫琼就跟季秋提过此事。
但那时的他却是摇了摇头,只道时机未到。
如今一晃,时间如流水,已是八年过去,今儿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能如此自信满满,将开宗立派的消息广传天下。
想来,便是他话中的‘东风’已至,不然如何能这般自信?
“传令下去。”
手中的墨笔停顿,看着眼前尚未批改的奏折,赵紫琼早已没了多少兴致。
只见她于旁边的空白卷轴内,随手抽出一卷摊开,只片刻时间便落笔‘唰唰’,将一张诏书起草完毕。
待到一气呵成,赵紫琼目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手中之笔搁置,随即起身,对着那屏风之外的女官,声音便饱含威严道:
“以朕之名义,敕封太师所立的紫霄宗,为修行正统,其中授箓门人,可于我大燕一十八州之内建观传道,招收信众,传递香火!”
“此乃要紧之事,切乎怠慢,可懂?”
看着那屏风外侍立,培养了数年的女官,赵紫琼语气加重,紧接着召出赵皇玺,刻下大印,便指尖一点,将这一卷诏书化作金光,送了出去。
见此一幕,那女官当即心中一凛,不敢多想,便恭敬出声:
“谨遵陛下旨意!”
说罢,收了金光湛湛浮于面前的诏书,紧接着便踱步而出,就欲去向这天下,昭告赵紫琼的意思。
随着女官走出,后殿陷入空旷,女帝一身黑金玄衣,半靠在卧榻之上,挑起修长的指尖,凤眸微眯:
“许久没有见过他了。”
“这么大张旗鼓的开宗立派,无疑于是向那些邪魔道脉宣战,而且以他的性子,既然这般去做,自然是起了别的心思。”
“想来如无意外,诸如天魔道、魂幡教等邪派,应是要与他做过一场了...”
不知季秋所行,只单凭猜测,赵紫琼就算出了个七八分来。
不得不说,对于季秋的性子,她还真是有够了解的。
“如今四海暂定,江山稳固。”
“不妨微服出巡,去看一看这片天下,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可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想起那张已有许久未见的面容,赵紫琼不由有些怅然:
“我不去寻你。”
“你是当真一眼都不来看我啊...”
这话语里,略带着一丝丝埋怨的意思,若不仔细听,是绝然听不出来的。
落在外人耳中,怕是定难想象,这话竟是从一代女帝的口中诉说而出。
但此言却并非虚妄,而是真情流露。
因为在赵紫琼的视角里。
将最开始的那段初登大位,较为艰难的岁月抛开,除此之后,那道人是当真一走数年,都没有再回来过一次。
山野清修,一次闭关就是春秋的道理,她自是懂得。
也正因如此。
所以有时候,赵紫琼的内心深处,对敖景那头真龙,确实是有些羡慕的。
因为无论到了何时,作为缔结了神魂契约的伙伴,她都能一直陪在季秋的身边,神魂相通,片刻不离。
但是作为皇者的她,却不能如此任性。
因为如今的她,早已背负了大燕数万万生灵的重责。
她的心中,除却那白衣道人外,八年时间过去,已是有了别的包袱,那就是这大燕人族,与家国天下。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既然做了,就要负责。
“不过,朕努力了这么久。”
“稍稍放几天假,也不算过分吧?”
“有张公在,大局当不生乱。”
“而且话说回来,也算不上放假,朕这微服出访,是为了体恤民情,协助太师以肃清邪魔,乃是为了千万人族未来考量,是为了江山维稳!”
“如此紧要之事,朕岂能不出面否?”
“此举功在千秋,乃大善也!”
给自己找了个极为满意的理由。
赵紫琼完美的说服了自己,继而轻轻点了点头,自认并无纰漏。
也是。
凡与大义相连,从来无错。
她的心中或许确实是这般想的,但其中缘由究竟各自占了几分,怕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下一刻,女帝身影从这卧榻,消失无踪。
只余一道神念寄存于此,等待他人前来查询。
...
而此时,紫霄峰。
随着季秋开宗立派。
这曾经的长生教驻地,终是拨开云雾见光明,重新变回了紫霄所属,名正言顺。
连带着清微子,终日里都一改往日模样,笑呵呵的,皱纹少去了好几分。
这一日,山下有青年拾阶,一路往上行去。
他的面容其貌不扬,但身上的气息,却是异常浑厚,仔细察觉,甚至只差一步,便能达到假丹的程度。
其气息稍一显现,坐镇紫霄山的清微子,便有所觉。
“阁下来我紫霄,是有何事?”
驾驭烟云,于旦夕之间身形显化。
在半山腰处,这位紫霄一脉的真人,目光注视着眼前的青年,澹然询问。
“听闻有宗师在此开宗立派,特来拜师。”
青年不卑不亢,吐字清晰。
“我紫霄确有重开山门之意,但眼下还有琐事未了,尚未招收弟子门人,况且阁下一身道法精纯通玄,非等闲之辈,何必拜我紫霄山?”
“以你的资质,他日金丹不是奢望,纵使入我紫霄一脉,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所以还是请回吧。”
清微子目露神光,扫视这青年一眼后,略有些讶然。
这青年骨龄年轻,竟有这等修行,关键资质也不过只是中规中矩而已。
想来也是个有大机缘的。
但他们紫霄,有掌教坐镇,也未必需要去招收这等半路出家,来历不明之辈。
不然,再来一次天倾之祸,怕是百年基业,旦夕便亡矣!
那青年听闻清微子此言,却也不恼,只是拱了拱手,又道:
“这位真人,不知贵宗掌教可在?”
“我名李含舟,于岳真人成道之前,便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讲到这里,青年想起当年的经历,有些感慨:
“当年若无前辈传我妙法,绝无我今日之成就。”
“还记得岳真人传我一卷真经之后,便告知于我,若想拜入他门下,且先成就道基再讲。”
“这十数年来,弟子从艰难困苦之中走出,终修行有成,因此为履昔年之约,听闻真人开宗立派后,特来拜师!”
“烦请真人替我通禀一声,叫晚辈能够见上真人一面,纵使不能拜入门下,也好让我当面谢过真人。”
“因为若无他当年随手点拨之恩,李含舟怕是早已便葬身妖魔腹中,又哪里能至今日!”
青年言辞恳切。
清微子却是稍稍一愣。
若是这番言语若是属实,那确实算是有些渊源。
只是...
这真人目露难色。
却在这时,云海有真龙翻腾,在瞅见这半山腰的两道对峙人影后,华光一闪化作人身,便从半空踏了下来。
正是敖景。
青发女子迈步走下云端,看到这欲来拜山的青年,感到有几分熟悉。
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后,敖景将此人与当年脱困之后,见到的一个人族小孩印象结合起来,当下有了些许恍然:
“我见过你。”
“你就是当年在渝州江畔,一门心思想要拜岳无双为师的那个小孩对吧?”
金丹境可耳听八方,方才二人对话又没作掩饰,是以敖景自然听了个清楚。
听到耳边传来的悦耳询问,李含舟侧头,便见到了肌肤如雪,长发如泉,正用纤长的手指捻着鬓角发丝转圈的女子,顿时脚步一退,有了些尴尬:
“阁下,可是当年那位陪在前辈身畔的龙君?”
“弟子听说过您的威名。”
说到这里,李含舟又对敖景拜了一拜,举止恭敬:
“还请让弟子见上前辈一面,当年之事,龙君应是在场,想来可以作证,我话语之中的真实。”
十几年过去,长大成人,当年那顽劣小子的秉性,可以说在李含舟的身上,早已彻底洗刷殆尽。
若不是敖景全凭气机,怕也是认不出来。
她听到李含舟话语提及自己与季秋的关系时,唇角微勾,有些愉悦,不过转而便摊了摊手:
“一别这么多年,也难为你还能记着了。”
“不过你这次却是来的不巧,岳无双他不在紫霄山呢。”
看着李含舟面上露出的遗憾,敖景美眸一转:
“不过你若当真有心,可去寻当年的天下第一灵脉,道一峰。”
“虽如今那里灵气衰微,早已落寞,然而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必将被后世所铭记的大事,在那道一峰上发生。”
“介时,岳无双替紫霄正名,大开山门,会邀战邪魔五脉魁首,兴许到时候他若得胜心情好,便收了你做门人,也说不定呢?”
女子说罢,轻笑一声,不过看着李含舟认真的样子,又轻咳了咳:
“当然,你也不必如此在意,若真想见他,也可以再多等一等。”
“也不必非要...去道一峰观摩,毕竟没有个金丹道行,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里,敖景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实力,意识到严重性后,她皱起了秀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告戒的意味。
告戒完后,她便起身踏上了云海,一跃化龙,再次消失不见。
至于李含舟,听到季秋要与五脉邪魔魁首论道,顿时身躯一震:
“岳前辈,功力竟已深厚至此?!”
原以为,自己能觅得几分机缘,侥幸成就今日之境,已足以为前辈门人。
但现在听闻这位名震天下的敖龙君之言,李含舟却才警醒,自己还是有些太过高看自己了。
“不过,正魔论道啊!”
“还是独战五大修行界的魁首级人物!”
“若能观摩,定当受益匪浅!”
这青年眸中露出一抹兴奋。
“真人既敢如此,想来定已是功参造化,若能窥得一二分机缘,金丹道途有望!”
“一定要想法子,远远的看上一两眼才是!”
李含舟心中这般想到。
...
而此时的季秋,并不知晓紫霄山的情况。
他如今,正在补天派道统之中,送当年那位老教主任枯荣,最后一程。
毕竟得了补天道体这等大机缘,又入了补天派宗门名册,于情于理,他理应如此。
在大燕定鼎之后。
补天派的宗门住址,又重新搬迁回了南邵山中。
那位一生都在为宗门延续奋斗的老教主,终究还是没有寻到玉液还丹之机。
只是挣扎着等到了大限来临,在昏暗祠堂之内的蒲团上坐化,最终便了却了他这风风雨雨的一生。
即使在寿元最末,看到了曙光与希望,但到底还是没有撑到黎明到来。
看着继教主位,一身素白,身上气机凌厉,一身补天道韵浓郁的执剑女子,季秋一声轻叹:
“陆真人,节哀。”
“老教主能在油尽灯枯之前,看到有后辈结成了一颗金丹,想来纵使陨落,也应是欣慰才是。”
这位满身素白,被季秋称作陆真人的女子,就是当年被补天派和任枯荣寄予厚望,又炼成了补天秘术的真传弟子,陆渺渺。
能在这二十年间,便结成金丹。
想来也是和自己一样,炼成了补天道体才是。
但不管付出了什么代价,金丹真人,就是金丹真人,是多少凡俗修士苦求一声,都结不成的道果。
不谈其他,只保当下风雨飘摇的补天派传承不灭,自是绰绰有余。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祠堂上新添的前辈牌位,陆渺渺想起这么些年来,任枯荣对于她与宗门的感情,因此哪怕成就真人,也是不由眼眶微红:
“岳真人说的是。”
“我听闻,你要重开紫霄山门,那邪魔道脉的掌门教主之流,对此能是置若罔闻么?”
听到这位补天派新教主的话,季秋顺着她的话便答道:
“自然不能,这是道统之争。”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本座也早已准备充足。”
“想必那些魔道的教主魁首,此时多少也都收到了本座的拜帖。”
白衣道人背着双手,眸光深邃,自有一派宗师气度:
“昔年道一峰正魔论道,被记载为天倾之战,双方当年有近十尊真人陨落,以道门玄宗落败为终。”
“而至于今日,本座既开紫霄山门,也是时候做过一场了。”
“九月初八,本座于此域天下第一山道一峰设局,请五大邪道之主,入我局来。”
“此一战,本座要争...天下第一!”
此言一出,几乎将这悲怆氛围,都稍稍冲澹了几分。
哪怕是陆渺渺,也不由微怔,继而不得不服:
“真人之大气,我不如也。”
“补天道体,能在你身上成就,是我补天派的幸事。”
“九月初八,道一峰上...吗?”
“介时,我定会前去观摩。”
“若生乱象,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消化良久,陆渺渺终于出声。
因为导致补天派落寞的,那血海道便是罪魁祸首。
若能见得邪派消亡。
纵使老教主在九泉之下,也能足以含恨而终了。
(昨晚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半梦半醒一看好晚了,就直接躺床上睡觉去了,醒了刚码完,不是要太监,卢锅巴从不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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