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素缟漫天飞舞,寒冬的天空阴沉沉,显得无比压抑。
浩浩汤汤的送葬队伍正抬着棺木往宫外的陵园去,一路上都是云衍走在前头,他的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平日里爱穿的白衣在此刻这样的境况下理所当然地成了丧服。
伶煦生前的贴身侍女霜儿一脸悲戚地走在棺木的旁边,她的脸上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水。
就在队伍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一匹马直直地在云衍面前停了下来,整个送葬的队伍也不得不停下步伐。
来人是风尘和孤莽,两人共乘一匹马风风火火地赶到皇宫,为的就是要看伶煦的最后一面,只可惜他们还是来迟了。
风尘看着那厚重的棺木,她的胸口像是被什么死死压住,喘不过气来,随之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地掉落下来。
泪水都砸到了孤莽的手背上,因为要掌握缰绳,所以他的手一直横在了风尘的前面,现在他只感觉手背被这股灼热烫得发痛。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同时也动作轻柔地将风尘抱了下来。
风尘的脚刚一落地,她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奔向棺木,小脸上早已是泪如雨下,她一直控制住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看着十多个人抬着厚重且华丽的棺木,风尘突然像是疯了一般去推打那些人,“快把我的姐姐放下来!放下来啊!”
无奈,十几个人只好同时将抬在肩上的棺木缓缓放在了地上。
“风姑娘……”
霜儿当然是认得风尘的,她小声且悲伤地叫出了声。
闻声,风尘侧头深深看了霜儿一眼,因为哭太久,声音已是变得沙哑不堪,“你是怎么照顾我姐姐的?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
“呜呜……”
面对风尘的质问,霜儿根本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她只有无休止的哭泣和满心无处诉说的悲伤。
“说啊!为什么?姐姐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舍得丢下错儿?错儿还那么小,怎么能够没有母妃!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照顾姐姐的!”
风尘像发疯一般使劲摇晃霜儿的身体,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大,眼眸周围更是布满了骇人的血红色。
“尘儿,不要这样,你这样子问,她也根本说不出什么的。”
孤莽看见风尘发疯的模样,几大步走到她身边,心疼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壮汉也是有柔情的一面,不过这仅限于风尘。
“为什么!为什么啊!”
风尘被孤莽紧紧地圈在怀里,而她也使劲且不断地捶打孤莽的臂膀,说好不让哭声流露出来的,结果是一阵嚎啕大哭在皇宫的上空盘旋。
云衍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目睹着发生的这一切,他站出来又能说什么?
他只能开口道:“下葬的时辰快到了,出发!”
清冷的声音很快就掩盖了皇宫上空盘旋的悲戚,浩浩汤汤的队伍正准备重新启程。
“不要!我要看姐姐最后一面……我要看姐姐!”
风尘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出孤莽的禁锢,一下子就扑倒了棺木旁边。
正当要抬起棺木的侍卫被她这么一推,来了一个狠狠的踉跄,随之其他的人也没有好好地稳住。
只听得“砰”一声,棺木狠狠地砸在了青石砖上,剧烈的震动也让棺木盖子挪动了几分。
风尘心急地想去将整个棺木盖子推开,奈何她的力气太小,推了许久也不见丝毫移动。
孤莽怜爱地看着风尘,连忙用自己的蛮力为她推开了棺木盖子。
风尘甚至来不得去感激孤莽,她的目光全都在棺木里的人身上,想伸手去触碰那张熟悉的容颜,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手,她怕那种冰凉沁骨的感觉会让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趴在棺木边,风尘泪眼婆娑地看着棺木里面安详的人,“姐姐,你当初竭力赶我出宫,是你料想到了你会走得这么早吗?我听你的话接手梦香楼后,把那里管理得井井有条,我多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出宫来看一眼,可是你就这样不给我留下任何的话就走了……你难道就不怕我会恨你吗?姐姐,当初因为月妈妈的死,我和你大吵大闹,那时我说的都是一时气话,我在宫外等了好久,也没见你给过我一封书信,我以为你生气了,如果我主动来宫里见你,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场面……”
“斯人已逝,再多说的话已是迟了。”
云衍悠扬的声音从队伍前头传到了风尘的耳中。
斯人已逝……
风尘的心中突然扬起了一片巨大的自嘲声,不管现在她在这里说什么,姐姐也根本不会听到,她现在说的这些确实是太迟了。
“尘儿,不要耽误了娘娘下葬的时间……”
孤莽温柔地将风尘紧贴在棺木旁的身体搬离,一句尘儿,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
这次,风尘听话地离开了棺木,她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姐姐,她们真的是永别了,希望下一世她们还能够做姐妹!
棺木被整个抬起的一瞬间,风尘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孤莽的怀里,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略微凸起的骨关节最能表示她内心此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悲伤。
凛冽的寒风开始无情地吹刮,阴沉沉的天空中开始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雪。
风尘露在外面的一双玉手被冻得冰凉,孤莽正想用自己的大手包裹住她的小手,却不想风尘如一支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
风尘跑得极快,她心中的悲伤与愤怒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孤莽也只好提步在后面跟着,他一直紧皱的眉头好像一直没有舒展过,他怕风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风尘跑到一座宫殿外面就立马停下了脚步,她带着一脸的悲愤踏进了皇上的寝宫,却被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人给震住了,不过最让她震惊的还是穿着破烂囚服戴着手链脚链的清贵妃!
曾经荣获皇上无限恩宠的人怎么会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
孤莽随后赶来看见这副场面,他也震惊了,这几日,皇宫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刘御医他们一众人的心情格外地沉重,不仅是因为知道了真正的皇上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病逝,而是他们要取天女的血为现在的皇上诊治。
“曾听民间的百姓说云公子的夫人是圣洁的天女,没想到真正的天女竟然是清贵妃,今日就要用您的血来为皇上祛除体内的魔性。”
刘御医说这番话的时候感觉是万般感慨,时事变迁,曾经清雅如莲的清贵妃竟也会沦落成现在的阶下囚。
雨凉的嘴角依旧挂着往常清雅的笑容,“能救皇上是罪妾的荣幸。”
“唉!”刘御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命人取来了一把匕首和一个玉碗。
雨凉对这样的场面早已是习以为常,好像那刀割在她的手心里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她笑着看见自己鲜血一滴一滴地流进碗里,表情陌生而坦然。
但她却在心里暗暗道:今日我用自己的血来救仇人,若能逃过死劫,他日定叫你南宫翎十倍奉还。
等接完一碗血之后,众人就簇拥着这碗珍贵的血走到了皇上的床边,根本没有人去为雨凉止住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
她站在原地自嘲地笑笑,不以为然地将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只听得一滴滴的血留到大理石地砖上的清脆声。
木公公也只是漠然地瞥了雨凉一眼,今时不同往日,他完全没有必要去为她一个阶下囚献上关心。
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白雪,雨凉的思绪好像飘回了刚刚进宫度过的头一个冬天,那时的人好像都不在了,连她也不再是刚刚进宫的雨凉。
时间没有改变她,只是情字将她彻底改变了。
风尘见没人管清贵妃,连忙将她拉到了一个角落里,看着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样子,她突然好心痛,“清贵妃,你为什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雨凉当然还记得风尘,面对清贵妃这个称呼,她已是不敢再要了!轻轻摇头,道:“如今我已是阶下囚,现在只不过是皇上的药引罢了,待皇上病一好,我就难逃一死。”
闻言,风尘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我知道你和我姐姐很要好,我想知道我姐姐为什么会突然丧命?”
看着风尘急切想知道答案的样子,雨凉自嘲地笑了起来,她言简意赅,“你姐姐是被我杀死的。”
她只是懒得去解释这其中繁琐的过程罢了!
风尘顿时胀红了眼,她悲伤的眸子里还有那么一丝不相信,“不会的,你和我姐姐那么好,你没有理由要去杀她的!你在骗我!”
“没什么不可能的,在这后宫里哪会有有什么真正的姐妹情,不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我嫉妒你姐姐为皇上诞下小公主,所以我就杀了她,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雨凉说出的这番解释听起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和轻松,好像在她眼里人命根本就不值一提。
嫉妒这个词让风尘眼里残存的那么一丝不相信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她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雨凉的脸上,“你真是个恶毒的女人!我姐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忍心看着小小年纪的错儿没有母妃吗?你还我姐姐,你还我姐姐!”
这几日的身体越发羸弱,被风尘这一巴掌地打上来,雨凉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几步,她甚至有感觉刚才被打的地方已经开始肿起来。
这边的动静这么大,殿里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这边,刘御医慢步走到她们二人的中间,对着风尘严肃地说道:“你是谁?为何会冒然地出现在宫里?”
风尘正欲说话,这时候木公公走了过来,他当然知道风尘与怜贵妃的关系,于是对刘御医他们解释道:“风尘姑娘乃是怜贵妃的妹妹,今日进宫是来送怜贵妃最后一程的。”
在场的所有人当然知道怜贵妃之前是在梦香楼里待过的人,这个妹妹,当然也是梦香楼里的姑娘!许多人都觉得晦气,赶忙别开头去不看风尘。
而刘御医也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