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听到她答应,似乎有些欣喜,立刻手脚轻快的点了灯出门唤人去了。却不料,刚一出门,便看到了回廊下,那孤独孑立的身影。
她怔了片刻,终是上前去行了礼:“皇上。”
“你家主子歇下了?”云绝自己也不知晓,自己明明是打算在宫中闲逛的,却又为何脚步如同有意识一般,来了这珑玉宫。
来了,却又不敢进去。只好站在这回廊内,看这珑玉宫的月亮,与仁和宫的有何不同。没想到,却见到了小雪出来。
小雪听到云绝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心中微微有些难受。这惊才艳绝的一双璧人,一个站在屋外,一个躺在屋内,明明只隔了一扇门,一堵墙,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一般。一个是她先前的主子,一个是她现在的主子,小雪最希望看到这两个人能幸福。
尤其是这朦胧的月光下,小雪分明看到了眼前的君王,面带郁色,眸中伤痛。
“娘娘虽是早早便歇下了,却一直不曾入眠。”小雪小声回答:“原先娘娘未曾用晚膳便躺下了,我出来为娘娘将夜宵端进去。”
“嗯,你去吧。”云绝知晓小雪一向是一心待凤轻好的,因此也未曾多说什么。
就是因为知晓小雪的真心,哪怕她帮着凤轻偷偷将黑影的玉佩送出了宫,他大怒之下也不曾处置她。为的,就是不让凤轻心寒,更是不愿让凤轻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丫鬟都没有。
深深的看了那紧闭的屋门一眼,云绝转身,准备离去。
“皇上。”小雪没想到他深夜独自一人来了珑玉宫,竟是问了这么一句话便要走了,因此有些惊讶:“您不进去见见娘娘吗?”
心中却是怅然。自古以来,皇上驾临后宫,便是皇后也是需要出来相迎的,至于其他的妃嫔更是一早就要候着。大概也只有这么一对帝后,情深,却又偏偏要历尽磨难。
“罢了,她既是已睡下了,我就不进去扰了她了。”此时的云绝,完全没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就好像是世间再平凡不过的男子,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却无损那绝世的相貌。
说完话,云绝便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的准备离开珑玉宫。
“皇上!”看着那孤寂的背影,小雪终是再一次喊住了他。顾不上规矩纲常,她迅速的追上了云绝,而后拦住了他,恳切的说道:“还请皇上原谅小雪的失礼,小雪只是有话想要告诉皇上。”
“你说吧。”就连云绝也不知道,为何如今面对凤轻身边的人,都能有十二分的容忍。若是往常有宫人敢这么拦住他,是必定免不了责罚的。可是如今换了凤轻身边的小雪,他竟没有丝毫的不悦。
大约是因为是她身边的人吧。大约是因为知道小雪同他说的,定然是有关于凤轻的事情。大约是因为他真的太思念凤轻了,所以关于她的一丝一毫一点一滴,都想要知道的清楚。
是的,思念。
明明他是皇上,而她是他唯一的皇后。明明二人就居住在相距不远的殿中,明明他们今日还曾见了面,可是云绝想起她的时候,却都是思念。思念原先的凤轻,那个胆大包天,张扬至极的凤轻,思念那个敢于屡次调戏他的凤轻。
而不是这个明明站在他面前,心却好像隔了万里的凤轻,而不是这个心心念念想要离开他想要从他身边逃开的凤轻。
月光清冷,云绝的心中却是更冷。
而得了皇上的允许,小雪大着胆子将心中的话俱都说了出来:“皇上,奴婢虽然不知道您与皇后娘娘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但是旁观者清,娘娘对您真的是动了真心的!”
真心。两个字在唇齿之间,反反复复,却是无声。
她说的肯定,云绝却已经不敢再奢望。
小雪见皇上仍是沉默,心中更是焦急:“今日您走了之后,娘娘就一直难过的很。奴婢看着也是心中难受……”
她的话未曾说完,便被云绝突然动了的身形打断了。
“你去将宵夜端来,朕亲自给你家娘娘送进去。”云绝一边往廊上走,一边低声吩咐小雪。
哪怕明知道,屋内的那个人恐怕并不想见到自己,云绝却还是觉得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见她,忍不住的想要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明明知道,如今的两个人,见了面也不能和睦相处。
她想要逃,他不准。
叹了口气,云绝接过小雪递来的托盘,缓缓的推门进了屋。
屋中的凤轻已经披着外衣起了身,听到门响的声音还以为是小雪进来了:“小雪,怎么去了那么久?将宵夜放在桌上就行了,你早点去歇息,明日清早再来收拾就是了。”她一边坐在妆台前将长发挽在脑后,一边说道。
却不想抬头时,看见的是那个最熟悉,也最陌生的身影。
凤轻手中的梳子陡然落地,原本还算平和的面容上,也立刻换了抗拒与戒备之色:“你来干什么?”反正她如今的希望也已经全都破灭了,反正下午两个人也算是撕破脸了,凤轻也实在没有再和他虚以委蛇的心思了,故而连伪装也不愿了。
哪怕她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心中的确是难过的,可是再见到他的时候,却都必须坚强起来。她是打不倒的凤轻,从来都不是悲悲戚戚的弱女子。
直到这一刻,云绝才发现他刚才为何站在回廊中都不敢进来。
是了,他不敢。
看着这一张面对一个丫鬟都能柔和的脸,看着自己时却是冷若冰霜甚至是抗拒至极。听着她和小雪时候说话时还是婉转随意的语调,在同他说话时只有刻骨的冷冽,云绝才发现他竟是有些害怕见到这样的凤轻的。
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失去,大约就是这个道理。最害怕的,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无从阻拦。
云绝将脸上的黯然全都收敛起来,而后将手中端着的宵夜放在桌上,开口时声音亦是冰冷:“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来强迫你做什么,不过是告诉你一个消息罢了。”
“我不想听。云绝,你应该清楚,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没必要告诉我。更何况,我也没兴趣知道。”凤轻听到他的话微微放下了心,却不曾收起满脸的厌恶。甚至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云绝,试图将他从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清扫出去。
云绝一脸傲慢,缓缓的走近她:“你确定不想知道?哪怕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和楚寒有关的。我的皇后,即使这样,你还是没兴趣知道吗?”
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同类吧,善于把所有的伤痛都掩饰起来,展现出来的永远都是强大。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永远都看不到对方的伤痕,永远都无法真正了解对方的心。永远,都无法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的心交出来。
“楚寒怎么了!”凤轻一听到楚寒的名字立刻从妆台前站起身,手中的檀木梳子掉在了地上,她也无暇去捡,只是满脸担忧的看着云绝。
仿佛被什么狠狠的扎在了心上,云绝痛的几乎昏厥,面上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
“你放心,楚寒没什么事情。”云绝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克制,才能面不改色的面对凤轻一脸的担忧:“楚国犯边,涟阳失守。”
“凤轻。”云绝狠狠的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个你心心念念挂在心中的男人,如今正要挑起两国的战争,你说,是不是因为你。”
明明是问句,云绝却是说的肯定。
凤轻心中一紧,却是有些不相信云绝所说。凤眼一眯,她问道:“涟阳失守?纵使楚国派了兵攻打涟阳,怕也不能这么快攻下来吧?”
她这般的表现,更是让云绝恨的紧:“果然是我云国的皇后,心思聪慧,博闻强识。楚寒若是光明正大的同我云国开战,我云国未必就会怕他,涟阳也是不可能这么快失守的。偏偏他却做了小人,策反了涟阳太守方云天。这样一个小人行径的男人,怎配做一国之君,凤轻,他又怎么配让你牵挂?”
说到底,还是不甘心啊!
这偌大的皇宫之中,他连一个贴心的,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才会信步走到珑玉宫,所以才会与她说了这一切,说了自己不曾同别人说的话。
哪怕明明知道,她关心的不是自己,担忧的更不是自己。
半晌听不到凤轻的回答,云绝嘲讽的笑道:“怎么,莫不是真的以为楚寒是为了你才犯我云国的?凤轻,这么一个小人,你觉得,他会甘心为了你而拱手天下,会为了你覆了这天下吗?别痴心妄想了!”
似他们这般居于高位的人,便是再怎么爱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以江山来换。他做不到,楚寒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说到底,怕是凤轻也不过是一个幌子吧。真正的目的,应该是天下统一这四个字才是吧。
然而,在知道楚寒出兵的第一时间,他还是心中愤怒的紧。的确有一大半是因为涟阳失守,可是还有那么几分怒火,是因为自己心爱的人被人觊觎吧……
“凤轻,你是逃不出这珑玉宫的。更何况,就算你真的逃了出去,又能去哪里呢?楚国?你说,如果我对楚寒说,要么割让城池,要么见到你的尸体,他会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