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此恨难平
染童,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幼时踏地恐伤蝼蚁命,如今却将人命视为儿戏,你已经堕落成魔,再难回头。
那又如何?我为何要回头,是苍天弃我,非我负天。
从不知道我身上蕴含着这无穷无尽的神力,像是要把这千百年间所有的怨愤一次全都爆发出来,源源不断的力量令天地变色,飞鸟死绝。
我听到乐乐悲切的嘶鸣声,它被我周身散发出的神光所威慑,靠近我不得,只能在上空围着我徒劳打转。
“主人,快停下!”少年声嘶力竭的朝我怒吼,我木然的侧过头看向他,他在看到我面容的时候面如死灰。
无疆,他没有死,我想那一刻我是高兴的,至少他还好好的活着。
他奋力向我呼喊,可声音终归被滔天巨浪的声响淹没,我看到他的口型,他对我说,活下去。
母亲没有骗我,无疆饮过我的心头血,我心中所想瞒不过他。
我知道我一意孤行可能会死,可我没有办法让我的子民孤身上路,即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走在他们的前面,为他们开路。
“不要!”无疆惊叫出声,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用尖利的指甲划开脖颈上的动脉,鲜血前赴后继的奔涌而出,染红了我的纱衣。
地面像是有了生命,贪婪的饮尽我顺流而下的鲜血。
大地震颤着,悲鸣着,我身前裂开一大条十几人宽的鸿沟,北海的海水瞬间枯竭,只留下寸草不生,光秃秃的土地。
我怎么能相信,这满目的苍凉,尸体堆积如山的修罗地狱,是父亲守护了一辈子的北海。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珍贵的回忆,我的一切都被人夺去了。
“染童!我来救你!”
是谁,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风沙迷了我的眼睛,隐约的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他不顾如同刀刃一般的飓风割裂他的皮肤,原本洁白的长袍立刻被血污沾染,变得肮脏不堪。
“你走开,你会死的!”我忍着剧痛向他勉强击去一掌,不知是我力量太小还是什么,他还是不断向我靠近过来。
傻瓜,傻瓜,傻瓜。
不是因为我的力量小,只是他用尽力气硬生生挨下了我这一掌。
每靠近我一分,他受到的伤害就越大,无疆伸手去拉他,他却甩开了他的手,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力尽倒地。
我渐渐放下高举的双手,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艰难的向我爬来,十指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就连无疆也愣在一旁被他的绝然惊得动弹不得。
“为了龙斩,你要活着!”
二师兄,你好残忍,我已经决心要走,你偏要让我连死也死的不甘心么。
为了龙斩,我告诉自己,我可以承受一切的苦难,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那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因为我对龙斩的痴恋,让我看不清敌人的真面目,现在我已经不想再做那样的美梦了,每一次从梦中醒来,有的只是清冷的月光,和我对龙斩数不尽的相思。
“染童,你不要死,我告诉你救活龙斩的办法,我不会骗你,求求你,不要死。”影风哽咽着乞求,眼眸灰暗无光。
他在说什么,难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救活龙斩的方法么。
“我不相信!”
“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问天尊,要救龙斩必须得到一件东西,那就是神息,只要你不死,我便告诉你哪里可寻。”他说的斩钉截铁,我不得不信。
身体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我的血就快要流尽了,摇摇欲坠的时候,无疆冲过来扶住我的身子。
一切归于平静,影风颤悠悠走到我的身旁,他真的告诉了我那个一直被他隐藏极好的秘密。
“杀了兆丰,他的心就是神息。”
杀了兆丰,龙斩就能活过来,就这么简单。
我本以为我会更加的激动,兆丰与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换做是从前,我一定会不忍心。
可今非昔比,我失去所有,不能连龙斩也失去,所以神息我志在必得。
我已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加他一个,也不多,不是吗。
“主人,快点喝下我的血。”无疆咬破自己的手腕,凑到我的唇边,我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了上去。
龙斩,我要救龙斩,所以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影风在一旁静静的凝视着我,像是要把我印刻在他眼里一样。
恢复些许精神之后,无疆告诉我师父和四师姐都没有死,而屠杀北海的凶手正是东南二海。
无疆谈话间刻意的避开追潭,我已经猜到了这是为何。
“是追潭向南海报的信?”我直言不讳的说道。
“是。”
我早该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追潭不是一个良善之辈,是我之前被他拥有龙斩部分记忆这件事麻痹了神经,疏忽大意。
“还有一件事,茱萸也是奸细。”无疆顿了顿,见我面色如常才继续说话,“她拦截了我向西海求援的信件。”
四师姐,我苦笑了一下,原来那日我央她再做一个当年的荷包给我,她不肯,是因为她恨我。
“即使那封信没有被拦下,西海也不会发兵来援。”我叹了口气,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无疆和影风都不再说话,我心急着要去救龙斩,影风却坚持要我明日再上天界。
“你身受重伤,需要调息,明日再去也不迟。”
“可我不想再等。”
“总之,明日一切都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第一次,他那么温柔的冲我笑,我此时才知道,原来影风笑起来是那么好看。
我拗不过他和无疆,只好答应休息一晚,影风说他要去找师父,说完就离开了。
我没有挽留他,走了也好,这了无生机的北海,只能让人心生悲意。
夜里,无疆坐在我身边同我一起看着天空那些耀眼的繁星。
有人说,每一颗星星都是一条逝去的生命。
“无疆,我是不是很可怕。”自嘲的开口,说的却是明知故问的话。
“你只是太苦了。”他极难得没有用敬语和我说话。
太苦了,太苦了,或许是吧。
可当我杀人的时候,心底深处蔓延出的愉悦感不是假的,我竟然渐渐爱上了这种操纵他人性命的感觉。
“如果主人注定成魔,无疆定助纣为孽,必不会让你孤身一人。”无疆天真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虐。
他所说的,是我内心深处最最恐惧的事物,我害怕孤独,父亲和母亲的离去是我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痛。
或许是因为影风的话让我些许有了安慰,至少我已经知道了让龙斩复活的方法,我第一次好好地睡了一整晚,梦里有我所有爱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