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鲜于银彻底懵了,对李轩这种启发式问话,不让人被动听话,而是逼人动脑,之后才听其言,依其所答,顺势再展开的对话,非常不适应。
这种上司不故作高深,不吐一藏三,而是让你先吐一,我再帮你拓开的上司,鲜于银真没遇见过,顿时感觉太费脑子。
可他的神色却本能的恭谨许多,想了想,才弱弱回道:“内应?”
“你小看我了。”
李轩听到“内应”一词挺开心,哈哈一笑,摆手道,“若你吃着刘公的饭,却要听我的令,你的自信从哪来?势从何起?无自信无势之人,焉能拜将?
若你明听令刘公,暗中却要受我指使,你又安得屈伸?狼行千里,虎啸单山,笼中之物,怎上青天?
我是诚心实意愿荐小鲜于君于刘公驾前,也只愿小鲜于君好好辅佐刘公。不必听令于我,不必顾从北盟之利。
我与北盟,只愿与刘公,与小鲜于君,互通有无,关联互补。
好似有些刘公怀柔复叛的胡部,刘公仁义,小鲜于君不便动手,北盟可帮忙出兵灭杀嘛。
有些对北盟阴奉阳违的土豪,小鲜于君也可以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帮我灭个门嘛。
其暗中妄称天子的冠冕仪仗,蓄谋造反的证据,我回头补给你就是了。现在的土豪啊,真是太不像话了。”
鲜于银听的菊花一紧,眼神猛缩。
“你我各自为各自的利,不耽误你我共利,何必要什么内应。我的内应姓利名益,字共同,天下何处没有我的内应,天下何人不通共?”
李轩负手一笑,对呆若木鸡的鲜于银眨了眨眼,“跟你开玩笑呢,我这么良善,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之心。哪家土豪不听话,我大不了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深更半夜,静静的吊死在他家门前,也就是了。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一向主张谈判解决问题,问题解决不了,我大不了死给他看。”
说着,坚定的一挥手,“我反对使用武力。”
说着,又是冲鲜于银眨了眨眼,“所以,我们彼此不方便干的事,就让彼此干嘛。”
鲜于银被思维跳脱的李轩几句话干懵了,感觉田豫对这位疯爷的赞誉都谦虚了,这何止是喜好拿人挡灾呀,这位爷本身就是最大的自然灾害啊,沾着谁谁倒霉。
“你好像对我的话不认同?不愿效力于刘公驾前么?”李轩见鲜于银神情略呆,不免关心。
“怎么会?”
鲜于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雀跃道,“能为刘公效力,又有北盟在外以为奥援,不升官发财都难呀。”
“好,那咱俩就是想到一块去了,缘分哪,轩必力保小鲜于君于刘公驾前。”
李轩一副我一定让你梦想成真的表情,对鲜于银呆滞的脸色视而不见,亲切道,“可是,小鲜于君呀,你我皆白身,无半分功劳就贸然拜于刘公阶前,怕刘公离得远,认不出小鲜于君之斑斑大才呀。”
说着,笑眯眯问,“不若小鲜于君先立一功,恃功入堂而拜,如何呀?”
鲜于银似有不好的预感,特别是情知田豫就被面前之人拿来挡过箭后,心中更是惴惴不安,直觉不太妙,可又不敢来个不如何,只得硬着头皮一拱手:“仙帅愿赐功,予微末之身以晋身之阶,银焉敢不识抬举,必效死争功。”
“替我去与公孙谈一桩买卖而已,放心,他不会轻易砍了你。”
李轩给了呆若木鸡的鲜于银一个放心,你人身安全没有问题的安慰眼神,看着拒马河西岸,被公孙瓒三千突骑冲的一片混乱的黄巾,摇了摇头,“近六万黄巾,怕是今日要一战尽覆于此了,胜利的果实总要摘呀。未免我北方军与公孙彼此牵制,谁也不敢放手大掠,今晚你就去见他吧。”
鲜于银感觉自己的直觉真灵验,却无丝毫梦想成真的喜悦,苦着脸问:“敢问仙帅,欲让银与公孙谈何买卖?”
“问他要哪一半。”
李轩说着,扭身对左侧画框后的俩画家一伸手,“王朝,给我拿张羊皮纸,递根儿笔过来。”
王朝闻声,伸手在画框后抽了张褐黄色的羊皮纸出来,连带一根副笔,走上来一起递到李轩手中。
李轩接纸笔在手,先是一笔在羊皮纸上,画了个椭圆形的竖蛋,之后由椭圆蛋左上角一根线朝右下角拉了过去,继而隔前线一指甲盖距离,又拉平行一线。
然后,在两条线段之间,标注“拒马河”。
再之后,在拒马河中段以北,划了个矩形落在方框上,方框开门,标明“蓟县城”。
再然后,把笔重新递回给身后的王朝,将羊皮纸朝愣神的鲜于银怀里一递:“问问他,要河北,还是河南。”
“这…这是?”鲜于银接羊皮纸在手,一看之下轻易就认了出来,只是不敢相信,“这是广阳郡?”
“对,问问公孙,要广阳哪一半。”
李轩负手一笑,“我步卒碰不过他,却能扯着他的蛋,让他不敢大步向前。他若无法向前,一旦得到广阳背后我骑兵已至的消息,就会来扯我的蛋,就会去给我的骑兵捣蛋。都是剿蛾贼的正义之师,都是为大汉尽忠的忠臣,有一个郡的蛾贼不抢,互相扯什么蛋呢?”
说着,冲鲜于银下巴一抬,道,“告诉他,以拒马河为界,各抢各的,谁也不许扯对方的蛋。我李轩敬重他公孙伯珪,让他先挑。”
鲜于银心中一阵恶寒,感觉官场果然不是绿林,这林子也太黑了。
“小人必不辱命。”
鲜于银答应的痛快,做个信使而已,他又尚未进北盟入伙,公孙再恨沮阳城下爱公孙之人,也不能把中立的信使砍了吧?
“让你见公孙,不是害你。”
李轩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渐渐转为严肃,“我与公孙之间是仇怨,是生意。你对他来讲,则是送半郡之礼。刘公在官,公孙在军,我等半官半军半在野,未来一段时期的幽州,汉军之内,八成就是我等三股为大了。
你认北盟为奥援,北盟就视你为友。今你再结好于公孙,明日再投效于刘公驾前。便是三驾马车在拉你走,只要这三驾奔驰中不互撞,包你坐着不动,就官运亨通。
这于公孙面前半个郡的礼,于刘公阶前的一份功,不是白送你的。你记住我今天的话,你在马车里,三匹马在拉你走,只有这三匹拉车的马,不相互乱撞,你才能安坐车中,青云直上。
你可别把富贵争功的脑筋,打在与公孙,或与北盟的对撞中。若刘公君子脾气上来了,你能劝则劝。
刘公是仁义君子,便是麾下十万君子羊,也不堪公孙八百虎狼一击。千万莫使意气,别被兵多将广的假象遮住眼眶。”
鲜于银同样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听完,突然一抱拳:“多谢李君,某记下了。”
“邓茂个小可怜呀,我不知甲骑具装的幽州重骑,与草原轻骑对决是怎么个场面。只知六万黄巾对上三千重骑,毫无还手之力呀。”
李轩眺望着拒马河西畔的战场,又看了看东岸滚滚而来的程远志广阳黄巾,与东南河道中离邓茂部黄巾渡河段,越驶越近的一溜幽州水军战船,轻叹一声,“邓茂完了。”
拒马河西岸,黄巾军已经被打崩了。
本猬集成团的近六万黄巾,此时已沿“弓”字蜿蜒处,被分割成了三股。
除被打入“弓”字两个凹部的两股,一股黄巾溃兵正呈散状南逃。
黄巾死伤一地,遇到公孙的三千幽州突骑,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开始遇到重骑兵三十余骑一小片,一小片的飘叶时,一股股黄巾还出阵追着反击。可半道就被斜着划过的一个个镰刀,收割一样的扫倒。
黄巾中的少量马军,在白马义从的侧翼轻骑奔射,与一片片重骑镰刀的挥舞下,一出阵就是人仰马翻。
想回撤,斜里又是三十余重骑,排着斜线的横队,一镰刀卷过来。
百余黄巾马军出阵,最多两刀划过,就只剩十几骑的漏网之鱼了。
一个个败退的黄巾骑兵,皆是打马飞奔,惊慌失措。不少跑着跑着就是马失前蹄,连人带马的摔出去。
严重动摇了,这样的马军即便逃回阵中,也不会有再次出击的勇气了。
整个战场区域到处都是躺倒在地的黄巾,伤亡还是装死不知。
从始至终,未见公孙有收俘动作,伤而未死的不过下一刀扫过时,补个刀罢了。
雪球一样的一团团白马义从,与一片片落叶飞舞的重甲突骑,莫说下马收俘,中途马速都没怎么降。
连白马义从都不射地面躺倒的黄巾,也不分散。
只有跌跌撞撞朝回跑的一股股黄巾,恰好与白马义从与重骑兵的路线重叠时,白马义从才会抽刀,重骑兵的马戟才会斜一下。
借着马速轻轻一撩,马过人倒。
三千幽州突骑狼群一样轮番撕咬,四万左右的黄巾被压缩到了拒马河“弓”字两段的凹内河沿,加上南窜的数千黄巾,一万黄巾一眨眼就没了。
伤亡十分之一,便是正规军都要崩溃,更别说黄巾了,阵早就崩了,就是兵没地方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