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茂怕是被小弟的竹签迟滞了。”
关羽眯眼望了望日头,唇角拂过一抹浅笑,“我已吩咐东亭士卒,分帐休息了。”
李轩闻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怕邓茂夜袭?”
“嗯。”
关羽仍在昂头看天,难得又是一笑,“这眼看再过一个时辰,就又要黄昏了。我怕邓茂一见西边的太阳又要落山,星夜来攻。”
“让他来呗,只要不怕扎脚。”
李轩不以为意,抬下巴点了点南谷山道中正在铺设的一排排木刺荆棘,“自爆车都过不来,让他来。”
“自爆车?”四人俱是一愣。
“啊哦…就是小推车上堆火药,让敢死悍卒点着了推过来,大烟花一样嘭的来一下,同归于尽呗。”
李轩神情恍惚中没在意,吐出来个自爆车战术,被问才愣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改成了自爆小推车。
“…恁歹毒?”刘关张连带张世平,皆是瞠目一愣。
“火药车好弄。”
李轩摆摆手,晒道,“愿把自己炸没的二百五不好找。”
顿了顿,伸手一指谷前一排排不规则的尖刺横杆,“就是让邓茂多走几步。”
山道中的木刺荆棘,没有把山道堵死,那会让敌人本能就会产生用抛绳勾索,把木刺横杆用绳索拉走的想法。
这个本能是对的,面对这个路障阵,清障的最佳选择,就是从外围一点点的拆,一点点的把刺荆横杆拉走。
而不是走捷径,不是按照路障中预留出的路走。
谁想走捷径,谁顺路走,谁就会头破血流。
为了不触发黄巾的本能,诱老鼠入迷宫,山道中木刺荆棘的排列,是“之”字形。
一列列横刺杆之间,有宽敞的过道,可供老鼠通过。
但直冲是冲不过来的,必须扭秧歌一样,走“之”字路线。
一走“之”字,暴露在北方军弓弩手中的步数,会增大三倍。步频与速度将由于频繁的转身往返,滞留时间增加一倍。
这个暴露在弓弩射界中的死亡时段,以北谷口攻防情况来看,陷入南山道路障中的黄巾,伤亡会更加惨重。
且于北谷口不同,南谷口真正的杀机在谷内。
北古口打的是击溃战,以把居庸城关下扑过来的黄巾老弱,吓回去为主。重甲士会循山道反冲锋,追着黄巾溃兵再狂砍一阵。
而南谷口不行,外面是竹签阵与刺荆横杆,道路淤塞,不利重甲士反冲锋,北方军也是草履,踩上竹签照废。
南谷口真正短兵相接的杀人场,在山道与谷内相交的环形地带。
南谷口连接山道的区域,与葫芦谷渐收紧的径口相交,是个瓮城的布置,一个可以随时收紧的口袋。
一旦黄巾踏着血腥之路冲入谷,迎来的就是被歼灭。
只要越过谷口线的黄巾数量够了,谷内两边山坡用绳索吊着的树就会放下,拍杆一样,拍不死也把老鼠回蹿的后路堵死了。
刘备,关羽,张飞与张世平,皆对此阵信心十足,就是眼巴巴的等在杀人场,想看下南部黄巾英勇无畏的冲进谷,刚松一口气,就被歼灭的样子。
“小弟此阵,一路杀机,终点绝路呀。”
刘备望着南谷道两旁,仍在完善绝户阵的北方军士卒,轻轻摇了摇头,“此阵太毒。”
“小弟哪会摆什么阵。”
李轩打了个哈欠,一摆手,“就是很简单的立体几何与代数学,能破了我的数学,就能破了我的阵,让邓茂自个算吧。”
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用手拍了拍嘴,“你们盯着吧,我实在不行了,回去睡了。有事没事都别叫我,我得睡到自然醒,不然精神不行。”
“去吧去吧。”
四人皆是摆手让其自去,对李轩的临阵脱逃,皆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
当日傍晚,南谷口就现出了黄巾大队的踪迹。
前后三波,七百余黄巾试探性攻谷,穿障不过半,伤亡不过百,天色擦黑前就全退了下去。
预想之中的大规模夜袭没来,反倒南谷口黄巾趁夜展开了清障作业,破坏了南端的部分刺荆横杆,清除了部分竹签地带。
次日晨,高举遮头护身的木盾藤牌,迎着漫天弓弩的一波千余黄巾,在付出了近百伤亡的闯障代价后,成功杀入南谷口,被重甲士阻滞。
待涌入的黄巾够了,南谷口天降大树两边拍下,前方充当布景板的北方军士卒,转身一让开道路,现出了身后又一道拦路的尖刺路障,其后是一排排端弩竖弓的弓弩手。
之后,前方可移动路障被合拢,一排排长矛纷架,箭如飞蝗。
被合围的近千黄巾士气崩溃,混乱中拥挤一团,相互践踏,被射杀过百后,在先前投降的黄巾俘虏“日日白面,分田分钱”的蛊惑下,放弃抵抗。
南口外的黄巾后续攻击梯队,在谷口大树放倒后,放弃攻击。
午后,南口黄巾继续展开清障作业。直至傍晚,始终在专心清障,未再发动大规模攻势。
当日夜,南口邓茂展开小批次,大规模,持续时间直至拂晓的波浪式夜袭,由于路障尚存一半,摸黑乱闯稍不注意就撞墙,添油战术终以失败告终。
葫芦谷攻防战第三日,居庸城下黄巾被围第六日。
未免北谷口山道滞留尸体腐烂,北方军向居庸城下黄巾派出信使,以收一尸一石粮的代价,希望黄巾把自家阵亡将士收回去。
北向黄巾统帅高洪应允,遣老弱收尸,得粮二百石,至少多虚报了三倍以上。北方军大方,数出来不到四十具,却给他凑了个二百整。
当日,谷北无战事。
南谷口的攻击愈疲。
邓茂的南向黄巾,从南口外抵达葫芦谷南口,要走五里山路,一来一回就是十里。
为了省去这十里山路颠簸,只能让士卒在山道两旁,靠石岩山壁歇息。
山间夜冷加晨雾,体力下降迅速。
身处狭窄的山道之上,露天宿营,取水伐薪造饭皆难,便溺随地。
兵一**的上,伤兵一**的当着山道两旁士卒的面,一路哀嚎而回,士气可想而知。
北谷口前一日就已经动摇了,一次次送死一样的作战打下来,缺粮少食的居庸关下黄巾,已经到了刚进入弓弩射程,不等与谷口重甲士近战,就转身而回的程度了。
南北夹击北方军的六万黄巾,想吃豆包一咬是核桃,撤又撤不了,一片愁云惨雾。
被夹在葫芦谷内的六千北方军,日日欢声笑语。
每至晚间,冲天的篝火就会升起,土琵琶优美的旋律,伴随着诱人的烤羊香味,就会弥漫山谷上空。
即便是南北两谷口,夜间还在进行夜袭与反夜袭,葫芦谷中的篝火烤羊晚会,依然笑闹不休,歌舞声震天。
葫芦谷内一**欢呼雀跃的声浪,让夹击谷内的南北黄巾士气,一**坠入冰窖。
夹击作战打成如今这个地步,南北两向黄巾皆绝望了,己方伤亡惨重,却看不到几个赤旗军倒下。
一个个鸡蛋撞上了石头,赤旗军安如磐石,黄巾军蛋碎一地。
如此局面,任是哪个鸡蛋走上了要与石头碰的路,不等碰,半路就已绝望。
李轩重新出现在葫芦谷的高台上看戏,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了。
他歇了两天才歇过来,本在帐区东游西逛的与士卒闲聊,闻报北谷山道突然涌来大批黄巾,以为居庸城下的黄巾要发动决死突击,才又出来看看。
决死突击一类的他是不担心的,谷道那么窄,人多了只会相互践踏,前面一淤塞,后面就只能原地挨射,人海战术在狭窄的羊肠小路上施展,就是自虐。
“嗯?”
谁知刚登上高台,尚未坐定,李轩就立住了,搭眼望去,就见北谷口外,山路上一群群黄巾老弱,夹杂着壮妇,挤作一团,正黑压压的缓步朝谷口涌来。
“左翼各弩队,互查备用弩,备箭情况。”
“自检身前,插矢二十,上弩。”
“曲,双三镞,弓箭手预备,前零,上四五,步一百二。”
一声声口令响了起来,谷内坡木栈上的弩手在上弩,横在重甲士后方的弓箭手,在扬起手中的弓。
弓上皆搭的是用于抛射的双翼三棱镞箭,射程远,飞行轨迹稳定,下坠惯性大,轻甲都可破,更别说无防护的黄巾布衣。
北方军东来居庸,九成以上的弓是竹木胎复合弓,箭矢皆是双翼三棱镞箭。
用于对付铁甲的尖锥破甲箭,除弓骑兵外,只予装备了角木复合强弓的少量老弓手配备,不参加集弓攒射曲射,只专于精确射杀敌方中近距离的高价值目标。
不用是将,不单射甲,冲锋在前,勇猛无畏的精壮,就是高价值目标。百余黄巾中一个这样的勇士被射杀,全队都会动摇。
“等等。”
目光盯着黄巾队列中的李轩,眼神忽而一凝,脱口一句才想起不是与身边士卒扯闲淡,转头朝高台旁的掌旗官一竖手,命令道,“两翼弩待命,弓队弓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