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粮已收,关陇却是大饥。
滞留陈仓地的羌氐汉胡乱军,数人成股,四出劫掠。
关中旷野,从大小县城中三三两两出来的农人,在枯草遍地的荒地打着火镰,贼兵看到了也不扰,任乡民把枯草烧掉肥地,为来年的春播做地力准备。
城外就近守田看塘的茅屋,县乡中的富户小民,却未被贼兵放过,从陶翁中的粗盐,酱菜,米糠,吊在灶锅上的腊肉,到家中畜栏中的鸡羊,没有不抢的。
砸缸抱鸡牵羊,一切能吃的看见就抢走,不同股的贼兵看中了同一户人家,一言不合,且要拔刀相向。斗殴残杀,家常便饭。
来自西凉的叛军,内部彼此方火并过一场,互不信任,互不统属。
就是李文侯,韩遂等羌氐汉胡叛军的盟主,也约束不住,也没约束。
约束了,不就食,粮哪来,饿死自己么?
乱军非但四出抢粮,秋收时还拿起镰刀,亲自下田收割。
全是躲避战祸抛荒未及收的关陇田禾,非但麦栗要收,秸秆,苜蓿等喂马的刍秣,对叛军同等重要。
李文侯,韩遂等各路叛军首领,皆大散其财。将劫掠来的浮财,分与地方豪族和周边势力,换取栗米,稻梁,甚或麦麸,糠皮。
麦麸,糠皮混合了搅碎的甜菜等可食用草茎,树外皮下的嫩内皮,打碎了捏成窝窝,熬成糊糊,可以充饥。
为了得粮,李文侯与韩遂两路分兵西南入川。
一部从顺天水南部的祁山道,入武都郡,沿山道寇徽县,略阳,勉县,再朝西就是汉中。
一部由陈仓入西南散关,出凤县沿连云道,做出东寇汉中态势。
西凉是三大高原夹持一谷地河套,关陇更是秦岭,陇山两山夹持的一条谷地,这两条南下的山道,都是通向汉中之地的。
汉中北上关陇有五条山道与架在绝壁上的木栈道。
从东到西,分别是长安南的“子午道”与“傥骆道”,咸阳据守眉县据口的“褒斜道”,陈仓据口的“故道”连云道,与西凉天水南的“祁山道”。
高祖刘邦当年被封汉中王,为向项羽表示再不北上关中,永留汉中之心,沿关中最东面的子午,傥骆二道入汉中后,就烧毁了身后的栈道。
出汉中时,韩信明着修理子午,傥骆二道上的栈道,暗地里大军从连云道沿“故道”出陈仓,正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韩遂,李文侯缺粮,没暗度,就是大张旗鼓的沿天水南面的武都郡“祁山道”,与陈仓南的“故道”入川,做出向东兜击汉中张鲁之势。
逼迫益州大财主刘焉,捐饷助粮,不给就抢。
巴蜀的羌氐人,关中人,不比关中与西凉少。
西凉关陇屡次战祸,大雪山都能逃,更别说天府之国,鱼米满仓的汉中平原了,那是羌氐与关中逃难的第一目的地。
西凉叛军入关中,可不是打异域,沿途全是乡亲,顺风顺水就沿着山路直趋汉中而去。
汉中张鲁一方面向益州刘焉求援,一方面聚拢一群醉醺醺的五斗米教土匪,严守关隘,誓要把来抢粮的西凉马贼挡在汉中平原之外。
一方面,却也组织粮秣米酒,用小推车山骡,不停的朝西面山谷里驮送,争取把一群来抢粮的叫花子,用粮打发了。
毕竟山路狭窄,西凉叛军的主力骑兵是开不进来的,却能阻挡山道,卡住汉中北上的贸易通道,让蜀锦米酒等川地特产,卖不出来。
与黄巾坞堡前摇旗放炮,大声鼓噪一样,西凉乱军没进山打汉中的想法,就是个拦路敲诈。
为了粮食,被围困在陇西陈仓至西凉东南武都郡一带的李文侯,韩遂等人,也豁出去了,换粮技术突飞猛进。
因为活跃在当地的“北地奸商”,暗中大量收购“丘品”,犹重陪葬品中的黄金,故而西凉叛军各部皆设“发丘中郎将”,明目张胆的盗掘关陇墓地,以陪葬品换取粮秣酒肉,布盐军械。
连窃据长安的马腾,都饿的没能忍住诱惑,围着长安一圈的陵墓聚落,一个军事行动的借口,就全陵区遮蔽了。
之后,就是贼兵转职工兵,开挖。
尽管谁都知道收购陪葬品的“北地商人”,背后全是缺德带冒烟的北盟商行。
可正与北方军交战的雍凉各路叛匪,还是全当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能换来粮秣军械就好。
韩遂,李文侯,马腾等人确实奇怪。北方军要陪葬品,特别是陪葬的黄金,自己偷坟掘墓就是了,为何便宜了他们?
共同的想法,就是北盟想要黄金,却不愿担负恶名,故而宁可出粮,也要把黑锅甩给他们。
实际雍凉叛军头目是高看北盟了。
北方军自己就挖,只不过保密性好的缘故,采掘作业又不是大张旗鼓,而是专业的打地下横井,表土是看不出来的,故而一直不为外界所知。
可贾诩深信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对李轩丧心病狂的偷偷摸摸掘燕王坟的做法,深感可耻,屡劝不及的情况下,只有把水搅浑。
一方面用外围商贾,煽动饿的发慌的西凉众头目,大胆的掘墓。
另一方面,在《大汉邸报》上,大胆的揭露了西凉叛贼正在展开的考古作业,并对此一做法,提出了深刻的批评。
韩遂,李文侯,马腾等叛贼头目很伤心,可为了换粮草,除了继续含泪考古,根本不舍得停下。
毕竟黄金是陪葬佳品,一个不到指甲盖长宽高的黄金,就重一两多,一两黄金能在“银行”以牌价换取20来个汉元银币等值的粮票。能在中联储的“粮站”,以恒值提取七石不脱壳的栗米粗粮。
而关中用五铢钱买粮,已经没有价格了,一石粮叫价数百数千数万钱皆有,西凉叛军都买不起,只能抢卖高价粮的关中地主豪强,却对银行与中联储秋毫无犯。
毕竟抢了银行跟粮站,哪换粮去?
军队是个无底洞,再多的粮饷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