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说的对。”
张飞闻声大脑袋一扑棱,嘿嘿直乐,“俺也觉得劫道快活!”
刘备没说话,低头在方寸之处来回缓缓踱步,似心中推敲四弟之策的疏漏。
踱至窗前,随意朝窗外看了眼,继而就站在了,少许,看着窗外,忽一笑:“三弟之愿,怕是难成了。以小弟之诡智,怕是刘公要着了吾等兄弟的道儿了。”
“大哥为何如此说?”张飞奇怪。
“三弟,你说小弟为何示意你我进屋。”刘备一笑,“单漏了二妹?”
“为何?”张飞挠了挠脑门。
“你看窗外。”刘备冲张飞眨了眨眼睛,伸手指了指窗外。
窗前,又凑过来个冲天辫,一个黑脑袋好奇的朝窗外张望。
窗外,桑结村的乡民,正在右院墙前,脸红脖子粗,一个个嘿嘿哈哈的狠力推院墙。
每至力竭泄气,只要看一看身后一溜摆开,在阳光下散发着迷人光泽的金帛,就会重新燃起无穷的力量,继续甩胳膊,挽袖子,去推院墙。
可惜完好的那半边院墙,只是簌簌落灰,掉落小块泥疙瘩,土墙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小弟独留二妹,是为了剩下那半面墙吧?”刘备饶有兴趣的看着窗外。
“为了保本。”李轩也笑嘻嘻的凑到了窗前。
“没看你与二妹交代什么呀。”刘备纳闷。
“二姐是苦出身,定不会看着咱们兄弟的家底输出去的。”李轩毫不担心。
刘备闻声有点小郁闷,轻瞥了李轩一眼,没好气道:“大哥在桑结村土生土长,若有能推倒院墙的壮士,还能不识?都告诉小弟了,大哥身旁,无此英雄。”
“不,大哥不是不识英雄,是尚未见识过第一百零一次锤击。”
李轩幽幽道,“每个人都是英雄,缺的不是英雄,是始终如一。”
“一百零一次锤击?”张飞迷茫了一下。
“始终如一?”刘备神情疑惑。
李轩郑重点头,下巴微昂,看着窗外,轻轻说出了一段他非常喜欢的话:“…当一切看起来无可挽回,我跑去看石匠重复锤击他面前的岩石一百次,那块石头连一个裂缝都没有露出来。接下来的第一百零一次锤击,此石一分为二。”
说着,扭头看向二位兄长,“不是因为这一次锤击,而是因为你的始终如一。”
刘备闻声陡然一震,继而整个人呆住了。
张飞却是一歪头,对李轩调皮的眨了眨眼。
李轩感觉张飞俩眼一起眨,有点像傻瓜,立马回了个单眼眨做示范,又挑了挑眉毛,那意思:我更帅吧?
“噗。”张飞斜脸吐了口吐沫。
李轩大怒,眼一瞪正要喷张飞,就听窗外“轰隆”一声。
下意识扭头望去,就见小胖妞关羽背着手,正面无表情的朝屋内走,一朵红云身后,烟尘滚滚,剩下的半面院墙,不见了……
……
一连五日,刘备,关羽,张飞,李轩四兄弟,食则同席,寝则同榻。
刘备家就一张榻,榻榻米一样就是打地铺,吃饭就屋里席地而坐一起吃。
李轩睡觉不老实,爱蹬被,却每次醒来都盖的严实,情知是刘备起夜时帮他掖的,却也不以为意。
张飞爱打呼噜,经常晚上被睡梦中的李轩伸腿蹬出榻,在屋内土地上呼呼大睡,每次被刘备,关羽叫醒,却总是在榻上醒来。
张飞一旦发现衣上粘土,就只顾骂李轩睡觉老踢他,知是刘备,关羽又把他挪回的榻上,却也不以为意。
张飞嗜酒肉,李轩无肉不欢,刘备家贫,关羽出身苦,平日难见油腥,按说四兄弟该都嗜肉才对。
可每回四兄弟席地而坐用饭,荤菜总是摆在张飞,李轩身前。
大哥刘备与二姐关羽,却只顾埋头扒粟饭,舀菜羹,一边彼此交谈,一边笑呵呵的看着对面张飞与李轩双筷共夹一处,大眼瞪小眼,为了最后半个鸡腿的归属,吵得脸红脖子粗。
李轩肯定关羽也是嗜肉的,他与张飞捞完肉的陶翁木碗,里面残留的肉汤汁,都被二姐一点不剩的倒在豆饭里,搅合着吃了。
单从二姐大口吃着伴肉汁饭时,眯着的凤目中迸发出的喜悦光芒,李轩就知道二姐也是爱吃肉的,怪不得那么胖,幸好鸡腿没分她吃。
刘备也是个抠门到不行的人,翁碗里的残羹剩饭,基本最后都进了他的肚子。
如何把骨头敲开吸髓,李轩就是跟刘备学的,凡是刘备吃过的骨头,那真是比狗舔过的都干净,屡屡引发张飞与李轩的鄙视。
刘备却总是笑眯眯的,与明明看见肉眼就发亮,席间筷筑却难碰荤肉的关羽一样,对两个二货弟弟,总是笑眯眯的。
刘备与关羽,让李轩想起了自家的爸妈,他从小就爱吃肉,从小就爱挑肥拣瘦,从小就知道爸妈爱吃鸡头,鸡脖,爱吃他不爱吃的那些部位。
李轩对刘备,关羽关照他的做法,之所以不以为意。
一是他天性如此,从小就狼心狗肺。
明知道爸妈不舍得吃,故意把好吃的让给自己又怎样?照吃。
二是他知道亲人就这样。
既然是亲人,不以为意就对了,反正他狼心狗肺惯了。
特别是有个更狼心狗肺的张飞垫底,论谁更混球儿,他排的可不是末位。
“咯咯咯。”
“嗯嗯呜呜!”
榻上的李轩好梦正酣,手里包子正咬的满口流油,愕然就见手里包子肋生双翼,瞬间变成了大公鸡,展翅伸嘴就啄他,吓得他触电一样,抬手就把包子扔了。
躺在榻上的李轩痉挛般的剧烈抖了几下,一头冷汗的睁开眼,才发现眼前一根朝天辫晃晃悠悠,一扭脸,又瞅见了一张不怀好意的大黑脸。
“哎呀啊啊啊。”
李轩满脸崩溃的拽了拽头发,抓狂的从榻上翻身而起,一脚把薄被蹬出去了,又仰身抓了把靠枕,甩手扬了出去,冲跪在一旁的张飞大骂,“怎么又是你打鸣?三花呢?”
“昨天就被你吃了呀。”
张飞看到四弟睡梦中溺水一样的反应,非常满意,开心的站了起来,提腿一掸裤子上的土,大大咧咧道,“骗俺白切鸡的鸡屁股比鸡翅膀好吃,三花俩翅膀都进你肚里了,你倒是找俺要三花?”
“呸呸,一边拍去。”
屋外的晨光透过窗门射入,光柱一样,光柱中的浮尘纷扬飘舞,居然看的很清楚。
李轩微微仰身,伸手扇了扇面前飞扬的尘土,手一撑榻爬了起来,一边低头在榻边踢拉布鞋穿,一边头也不抬的问张飞,“那是三花?不是不让你吃大公鸡么,你怎么又把报鸣的大公鸡宰了?”
“没母鸡了呀。”
张飞掐腰,理所当然的一抬脸,“大哥家鸡笼都空了呀,俺看三花一个鸡挺寂寞的,就把它送进了你肚子里,与家人团聚了。”
“放屁。”
李轩正斜身捞布鞋后跟,一听就不乐意了,转过头就呸张飞,“三花家一大半都在你肚子里呢,你那么好心,干嘛跟我抢三花的腿?骨肉分离呀,你好残忍。”
顿了顿,四顾了一下,“大哥二姐呢?”
“天不亮就去校场了。”
张飞没心没肺的走到塌旁不远的矮几前,捏起李轩的早餐小馒头就朝嘴里塞,腮帮子鼓鼓道,“昨晚风大,大哥怕搭的棚子塌了,你刚睡下就走了。”
李轩见张飞小手上上下下,一口一个,半藤篮小馒头一句话的功夫少了一小半,吓得赶紧过来一把拽过藤篮,伸手抓个小馒头就塞进了嘴里,瞪着眼怒视张飞,呜呜道:“我本算的是一月的消耗,可少算了你呀,我都以身作则只吃小馒头了,你居然连我的小馒头都不放过。”
“哼。”
张飞吸允了下手指,撇撇嘴,“当俺吃不出羊奶么?俺说你牵人家羊躲棚里干嘛,原来是偷偷挤奶。你居然吃白面小馍馍,还加奶?是宣啊,俺一口能吃八个。”
“你去死吧你。”
李轩抱着篮子,抓紧时间塞小馒头,一见张飞又盯着他怀里的藤篮看,赶紧把蓝里剩下的仨馒头一把抓起,一股脑的塞进嘴里,瞪大眼冲张飞得意的摇头晃脑,嘴里呜呜。
见篮子已空,张飞深恨之,遗憾的收回目光,又想起什么,指了指李轩手里的空蓝,好奇道:“小弟,大哥说你从各家收磨好的麦,寻健妇厨娘,是为了给乡兵做白面汤饼?”
“对。”李轩有点吃噎住了,走到一旁水缸,拿水瓢舀了口水通食。
“那可是白面啊。”张飞瞪大了眼,气嘟嘟的,“咱们兄弟都吃不上白面,给兵卒吃?”
“正好大哥二姐也有疑虑,咱先去校场,小弟一并说与你听。”
李轩没搭理咋咋呼呼的张飞,把撑衣架上的外袍一摘,边穿边朝屋门外走,“对了三哥,今天不该你演武么?你怎么不在校场?”
“俺回来为你打鸣啊。”
张飞一蹿两蹦的追上李轩,脑袋一扑棱,“知道你嗜睡,二姐让俺回来叫你起。”
“你拉倒吧。”
李轩不屑的瞥了眼张飞,趟过碎石土块都没清理干净的刘备家院门,恨声道,“你就是为了回来偷吃我小馒头的。”
“李君,早。”
“张家三哥,起了?”
“二位这是去校场吧?”
“同去,同去。”
张飞与李轩沿着村道,并肩朝校场的方向走。
一出门,不少特意等待路旁的乡民,纷纷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