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家贫?
尽管李轩对刘备的家境,有个心里先期建设的底。
可穷到底儿掉,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夯土为墙,或是为了把风蚀日蚀,虫蛀蚁噬的木屋护住。或是为了遮挡冬日寒风,添墙锁暖。眼前的土木屋,就像是木框架上又抹了一层厚土。
从外看是个土房,除了主屋与灶间的两张木窗,余外一栋木屋竟是看不到木。一片沙色的破屋,人字屋顶上瓦片稀疏。
屋顶西角还缺了一片,斑秃一样裸露着黄褐色的房上土。
依稀可见干茅草一类的草絮,似扎根在瓦下泥与墙壁之中,风拽轻浮。
跨过一道半膝盖高的门槛进屋,居然要拾二阶而下,下第一阶的时候,李轩就感觉眼前黑了不少,一股略凉的阴气一下糊脸上了。
小阴风划肤而过,身子一寒的同时,鼻头拂过一抹淡淡的霉香。
踩在屋内土地上缓了缓,眼球重新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李轩才感觉屋内开始慢慢亮了起来,四顾寻摸一下,才发现屋内到能看到木制的墙壁,与横在头顶的木脊木梁。
大梁上还挂着几个篮子?
“防耗子的。”
搀着简铜刘备,刚一进屋就发现李轩半昂着个头,一手摩挲着下巴,眼神斗鸡的盯着梁下的吊篮看,以为富贵出身的贤弟不知此为何物,笑着出声,“大哥辛劳之粮,可不能分与鼠辈同食。”
“硕鼠硕鼠,无食吾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小胖妞关羽一朵红云飘下,屋内负手踱步,听到刘备对李轩说的话,昂头看了看梁下吊篮,随口来了段《诗经》。
“豕犬豕犬,且食吾黍。待彼长胖,俺磨刀去。”
咚的一声地摇,张飞沙袋一样蹦进屋来,一落地扑棱下大脑袋,先学着关羽的样子,负手来了段《飞经》,才又一瞪眼,冲刘备搀着的简铜叉指大骂,“兀那病鸟,安敢让俺大哥扶?你伤重何必熬着,俺一拳帮你了账便是。”
“俺伤好啦。”简铜闻声一激灵,下意识挣开刘备搀扶,一个金鸡独立的造型,昂声汇报最新病情。
“三弟。”刘备瞪了眼张飞,嗔怪一声,抬手又要揽简铜。
“刘家大兄,俺来俺来。”
身后跟着的简安,赶忙把肩头的包袱卷朝屋内地上一放,紧步过来掺住了简铜。
相依为命。
简家随李轩刘备一行十五人,让张飞了账了八个,余五人连带三个车把式在内,被张飞喽啰枪捅石砸,乱刀戳死。
为何不要俘虏?李轩后来才知,众喽啰怕俘虏耗粮。
仅余小管事简安,与马后一直被捆着的简铜二人,侥幸生还。
简安为什么能活下来,李轩也不知道,只是再回到车队遇袭的地点时,发现这小子手脚被捆,乌眉灶眼的坐在一辆牛车旁。
李轩登时看向简安的眼神就充满了惺惺相惜,因为他感觉简安脚踝与双手上的麻绳,不像是张飞的喽啰捆的。
“咚,咣”屋外院子里,似是一声陶翁破开的清闷响声。
“嘻嘻哈哈”又是一阵喧闹声,随张飞而来的十七个喽啰,半道丢了仨,剩下十四个不知在院子里捣鼓什么。
“吵甚?休得鼓噪!”
屋里蓦然一声掀顶的大吼,张飞不耐烦的仰头朝外嗷了一嗓子,跟着低头左右寻摸,似发现了什么,大步走到内外屋过道的簸箕前,伸手抄起倚墙放着的一根木杆扫帚。
就在刘备,关羽,李轩,简安简铜五人讶异的目光中,小黑熊一无所觉,左手一捋大扫帚,蓬松扫帚头顿时落地。
之后,张飞随手甩了下扫帚棍子,轻松的朝肩头一抗,弹簧一样双膝一弯,一团黑球就蹦出了屋。
李轩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屋外先是“呜”的一声啸叫,然后“嘭”“叮叮咣咣”,“唉呦”“啊”“大王饶命啊”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
似有人踏地乱跑,还有麻袋倒地的闷哼。
“咯咯咯”刘备家院子里的鸡似乎被惊了,继而又是“呜汪,嗷呜”一阵犬吠。
桑结村离刘备家近的邻居家狗,纷纷吠叫起来。
李轩,刘备,关羽互相对视了一下,大眼瞪小眼,相顾愕然。
什么情况?
“三弟。”
刘备嘴角一抽,先反应了过来,急忙朝屋外跑。
李轩,关羽一愣之下,赶忙跟上。
晚了。
不用阻止什么了。
一出屋,刘备与关羽就呆滞住了,李轩一见之下却差点笑抽。
就见院内正中,墙角,院门前,鸡窝边,横七竖八躺着六个哼哼唧唧的喽啰,一个个扑街的姿势千奇百怪。
其中两个喽啰的草鞋都跑丢了,正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掏铜钱,似乎在数钱。更有一位喽啰似乎跳墙的时候裤腰带挂掉了,尸体一样平趴在夯土矮墙上,肥裆部裤半落,露着大半拉屁股。
院内水井轱辘旁,五个乱发蓬松,衣衫褴褛的喽啰,正双膝跪地,瑟瑟发抖,一个个嘴半张,竖着诡异的白眼仁,眼睛都在紧张的朝头上瞄
这五位喽啰的造型太唯美,一个个双臂横于头上,脑袋上都顶着一摞五铢铜钱,两手堪堪扶住,一个个身子颤颤巍巍,掀着眼皮朝上瞅,似生怕脑袋上的铜钱掉了。
“黑风过处,寸草不生。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李轩不知想起了什么,哈哈大笑,看着五个头顶铜钱的倒霉蛋,冲正趴在鸡窝前的地上,似在寻摸什么的小黑熊一挑大拇哥,狂赞出声,“三哥果然威武,小弟当缝面熊旗献予三哥,每逢征战,必抬铜钱,鼓己之士而动敌之气,久之久矣,必成天下传奇,用之招降纳叛,必收奇效,呀咦咯呦。”
刘备闻声瞪了眼不靠谱的疯四弟,又伸头疑惑的看着半身趴进鸡窝,身子一拱一拱的张飞,好奇发问:“三弟,你做甚?”
“呜呜。”
趴在地上的张飞呜呜了两声,似嘴里塞了什么东西,不多时胳膊肘蹭着地跪撑而起,半跪着转身双臂一张,冲刘备眨了眨眼,呜呜又是一哼唧。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鸡,嘴里还叼着一只大肥鸡呀,咿呀咿咯喂!
“三哥我就服你!”
李轩一见之下又差点笑喷,张飞白鹤亮翅叼鸡的唯美造型,笑的他肚子疼,躬着腰浑身颤抖,眼泪都差点挤出来。
“咯咯…呜!”
“呸呸。”
张飞跪撑而起,一起身腾手就把嘴里叼着的肥鸡拽了下来,斜脸呸呸吐了两口嘴上沾着的鸡毛,顺手拧毛巾一样攥着鸡脖子一拧,正在手里扑腾的大肥鸡,登时了账。
“…啊呀,那可是予备报鸣的大公鸡。”
刘备瞪大了眼,顺着张飞拧毛巾的动作,浑身就心疼的一哆嗦,嘴角抽搐的一跺脚。
“让二姐叫俺起,俺予大哥报鸣就是。”
张飞一扑棱黑脑袋,把朝天辫上沾着的鸡毛甩了甩,毫不介意的一哼唧,“俺嗓门可比公鸡亮堂的紧。”
“那可不敢。”
李轩闻声大骇,他还想多睡会儿呢,赶忙出声阻止,“再与乡邻买只大公鸡就是,怎劳烦三哥打鸣?倒是三哥的这些弟兄?”
说着一扭头,纠结的看着五个跪在水井边的举手扶铜钱喽啰,满脸疑惑。
“甚弟兄,净是些逃荒的叫花子。”
张飞三只鸡同交左手攥着,一边拍打着身上沾的鸡毛土尘,一边大大咧咧的晒道,“秃鹫食腐,都是跟在俺身后混两口吃剩下的路倒之辈。俺看在这些鸟人能帮俺打水浆衣,烧火做饭的份上,随这些鸟人跟着罢了。”
“少了三个。”小胖妞关羽凤目半眯,环顾了院内一圈,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
“跑逑了呗。”
张飞毫不介意,拎着鸡朝李轩三人走了过来,大大咧咧道,“时多时少的,少时就俺一个光杆儿,最多俺后边坠过二百多号,可俺哪养的活?劫个小财宝,不够吃三晌的,哪来那么多会走路的小财宝,都叫俺轰走了。”
“去,打水烧锅,烫鸡拔毛。”
张飞走过水井边时,伸腿轻踢下一个跪着顶铜钱的老喽啰,抬手把三只鸡扔在了老喽啰面前的地上,吩咐道,“麻利些,俺饿了。”
“诶。”老喽啰闻声一喜,立马把头上铜钱一收,拎鸡而起,到井旁放桶摇轱辘去了。
三个扑地的喽啰相继爬起,自觉的到井边跪地顶钱,一时竟无人阻止。
张飞性随所欲,狗熊掰玉米,或是早把罚手下顶铜钱的事忘了,只顾与刘备,关羽,李轩三人咋咋呼呼。
关羽性矜格傲,内热外冷,凤眼一眯,就对张飞的难民喽啰无视了。
李轩更是狼心狗肺,看见别人倒霉开心还来不及,才没兴趣为倒霉蛋消解霉运。
倒是刘备神色几次微动,可或许是觉得张飞处置自家手下,他不便置喙,终也未出言。
四人正在院内说话,院门口突然人影绰绰,闪出几个人来。
刘备一见,马上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