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右相的话基本属实,听起来自然是天衣无缝,不过宋度宗仔细一掂量,马上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右相,有一事朕实在想不明白!”宋度宗道。
“皇上,何事?”贾右相的心不禁咯噔了一下,同时迅速思考应对之策。
“贵妃如果是跟蒙古人密谈,其罪远比跟菊山后人私会要大得多,许指挥史何必还要用苦肉计来证明这一点?”宋度宗问道。
这一问显然是贾右相的死穴,他处心积虑地布局,就是想把蒙古人的细作这顶赃帽子扣到胡贵妃的头上,为此他才故意告诉许诺,从皇城中逃出来的是蒙古人。他不可能承认这一点,可他又不能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上让微臣好好想想!”他晃动着食指来回地踱步。
良久,他“哦”了一声后说道:“微臣明白了!许指挥史并不知道这四个人的行踪已经败露,他误以为只要将他们放走,而且咬定他们是蒙古人,就能将胡远山、郑德云潜入皇城的罪行掩盖过去。”
至此,宋度宗完全被贾右相给绕晕了,他无奈地摆摆手说道:“朕的头好痛,朕想一个人静静,右相请告退吧!”
贾右相不想就此作罢,据理力争道:“皇上,胡贵妃意欲和菊山后人私会证据确凿,不可不追究!”
宋度宗心烦意乱,吼道:“右相处心积虑地构陷贵妃,朕是不是也该究追到底?”
贾右相被戳中要害,再也不敢多言,灰溜溜地离开了福宁殿。
宋度宗并未撒谎,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他确实就快头痛欲裂。他是没有办法容忍自己的爱妃跟菊山后人藕断丝连,可真要让他因此而处治她,他也狠不下心来。
更何况,贾右相这个老狐狸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全信。起码,贾右相构陷贵妃为蒙古细作的动机就非常明显,虽然念在父子的情分上,他不便追究,但此事却让他越来越害怕这个权臣。他甚至有想到过或许贾右相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生父,贾右相手里的那些证据根本就是捏造出来的,贾右相这么做只是想更好地操纵自己。
他突然非常想念胡贵妃,方才在朝堂之上,翩然若仙的她处变不惊,从容应对,显示出超凡的智慧和强大的内心,让他既心疼又钦慕。他是真心地爱着她,绝无半点虚情假意,即使她并不能同等地爱他,他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下去。今生今世,他赵禥可以占有无数女人,但能占据他内心的女人只有胡玉莲。
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后,他叫上肖若飞,径直向慈元殿而去。
听闻皇上驾到,胡贵妃赶快整理好妆容迎了出去,现在的情势如此危急,她决不能空嗟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待她行过礼后,宋度宗走到她面前关切地说道:“今日在朝堂之上,爱妃受委屈了!”
宋度宗这句暖心的话拨动了她的心弦,她顿时泪落如珠。
她在宋度宗的搀扶下起了身,然后凝视着他说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不觉得委屈了!”
不过,贾右相的那番话还是让他有了心结,品了一会儿新出的龙井茶,闲聊了几句后,他还是忍不住说道:“爱妃,你跟菊山后人是不是还有联系?”
胡贵妃忙跪倒在地说道:“皇上明鉴,臣妾与菊山后人早就断绝了往来!”
宋度宗扶起她说道:“朕相信你!不过,右相认为,你昨夜去后苑实是想与菊山后人见面。”
胡贵妃哪想到奸相这么快又将了她的一军,她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惶恐不安。长叹一声后说,她含笑道:“皇上,你显然并没有相信,对吗?”
宋度宗揣度不透胡贵妃的心思,但他不想看到她失望、伤悲的模样,于是很肯定地说道:“朕自然更相信爱妃,所以才会告之于你。”
闻之,胡贵妃的心稍稍安落了些,她款款走过去,依偎在宋度宗的身旁,声情并茂地说道:“承蒙皇上恩宠,臣妾无以回报。”
宋度宗被她撩得难以自持,遂抱着她说道:“朕只求今夜能与爱妃同眠!”
胡贵妃牵挂着受伤的许诺和求见遭拒的郑公子,本来完全没有心思侍寝,可一想到如果婉拒,皇上难免会心存芥蒂,故而笑靥如花地说道:“臣妾也正有此意!”
宋度宗一时性起,随即求欢,胡贵妃也半推半就地依了他。
云雨后,胡贵妃俏脸绯红,艳若桃花,宋度宗爱不释手,吻个不停。
见皇上龙心大悦,胡贵妃推开他的嘴说道:“皇上,右相构陷臣妾之心昭然若揭,臣妾恳请皇上明察并予以惩戒!”
宋度宗十分扫兴,他随即住了嘴,脸上阴云密布,还愠怒道:“朕没有继续追究爱妃深夜去后苑一事,爱妃是不是应该适可而止呢?”
胡贵妃并不清楚他和右相有着不可告人的父子关系,自然无法理解他对右相的一味袒护,于是黑脸回道:“皇上口口声声说相信臣妾,深爱臣妾,可臣妾遭右相公然污蔑,皇上贵为一国之君,为何不能替臣妾做主?”
宋度宗被逼急了,只得拿出天子之威来震慑胡贵妃。他一把将其推到床下,愤然起身说道:“朕相信爱妃,深爱于你,爱妃就可以恃宠若骄吗?右相手握军政大权,朕不能不让他几分,爱妃若是识大体,就不会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说罢,他全然不顾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胡贵妃,穿上龙袍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慈元殿。夹在胡贵妃与贾右相之间的他委实很憋屈,一头是心爱的女人,一头是亲生父亲,你叫他如何是好?而且这种苦痛还无法言说,也无人可以倾诉。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个皇上既无实权,又不得不周旋于左相一脉和右相一脉两股势力之中,他就非常窝火。
是夜,天空堆积着厚厚的乌云,风也刮得一阵紧似一阵,今年夏天的第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尽管天气状况很糟糕,程左相还是将罗寺卿、胡员外和许郎中召集到了府上议事。三人正准备来左相府,所以不多时便齐聚左相的书房。刚刚打过招呼,一场瓢泼大雨便声势浩大地下了起来,程左相不禁叹道:“好大的一场雨!所幸你们都赶得及时!”
许郎中率先开口说道:“若不是天气不好,在下还真劝不住犬子,他执意要一起来,拙荆怕他的伤口沾到水会感染,死活不依。”
大家便纷纷关心起许诺的伤情,许郎中抱拳道过谢后说道:“胡公子和张公子都有分寸,伤口并不深,只是摔了一个跟头后伤势明显加重。不过,已无大碍,大家不必担忧!”
胡员外满脸愧疚地说道:“都怪在下教子无方,竟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连累了许指挥使。今日一早,在下已将他们送回莫干山。”
考虑到他们对奸相构陷贵妃一事并不知情,程左相令罗寺卿做了一番简单的陈述,闻之,两人都大惊失色。
程左相欣慰地说道:“好在贵妃娘娘四两拨千斤,机智地抓住了小路子的一个破绽,化险为夷。”
胡员外忧心如焚地说道:“恐怕奸相还不会善罢甘休!”
罗寺卿道:“是啊!依他的脾性,一计不成,必生二计,如果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转而指控贵妃娘娘与菊山后人私会,也极易动摇贵妃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程左相道:“对于这一点,本相倒是并不担心。今日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贵妃娘娘镇定自若,表现出超乎其年龄的心智,令本相甚是钦佩。胡员外,生女如此,你该倍感欣慰啊!”
胡员外苦笑一声说道:“左相大人谬赞了!若是可以选择,在下宁愿莲儿姿色平平,率性天真,做一个普普通通却快乐幸福的女子。”
罗寺卿道:“哎!生逢乱世,岂止是女儿身,就连我们这些大男人,又哪有选择的权利?”
继而,罗寺卿又说道:“左相大人,下官如今最担心的是,皇城事故频发,那个蒙古细作一定会禀报给忽必烈,蒙古大军怕是不日将兵临城下啊。”
程左相道:“本相何尝没有这样的忧虑?只是奸相手握军政大权,容不得我等插手,本相如之奈何?”
罗寺卿道:“下官以为我等必须要有所为。下官准备上疏皇上,谏议朝廷抽调精干人马前往襄阳,充实吕文焕的兵力,因为据说忽必烈这次将把襄阳作为蒙古大军的突破口。下官希望左相可以同时上奏。”
程左相道:“本相责无旁贷!同时,本相以为应传信给侍中大人,令其向右相谏言,奉劝右相暂时放下朋党之争,一致对外。”
罗寺卿道:“左相所言极是!下官回去后会即刻吩咐夏离子,令其明日就把左相的意思转达给张公子。”
忽而,程左相又紧锁眉头说道:“昨夜,胡远山和菊山后人下榻溢清茶楼,不知道奸相会不会因此联想到什么?罗寺卿记得跟夏捕快说一声,要他提醒张公子务必要谨言慎行。”
罗寺卿道:“在下谨遵钧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