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先生今夜此来,到底是自己的意思?还是阿瞒派他前来刺探我的态度?
重重念头,快如闪电般的在穆山心中闪过,如雾般凝而不散,使得穆山摸不清荀彧的真实意图,只能试探的问道:“孙策骁勇无比,又横扫了整个江东,势力如日中天,怎么到了荀先生口中就成了命悬一线了?”
“确实如此。”荀彧微微点头,开口缓缓阐述道:“前些时日,孙策也摆出了一副西征黄祖的模样,让庐江太守刘勋对他放松了警惕,又利用刘勋缺粮的短板,怂恿他发兵攻袭海昏、上缭,刘勋刚刚带兵离开庐江,孙策就把他的大本营皖城给攻下,并且派兵于彭泽一带伏击了刘勋。又利用时间和距离的差距,让黄祖之子黄射以为孙策的部队远在千里以外,疏于防范,结果千里奔袭,一下又将黄射的部队吞并掉,而后乘势沙羡,将黄祖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威逼虞翻开城投降,以犁庭扫穴之势,灭掉了王晟、严白虎等割据势力,风头之劲,一时无两,就连兵家出身的曹大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猘儿难与争锋也!”
“先生,难道您忘了酒楼是我开的,这里乃是三教九流之人的汇聚之地,消息最为灵通,您方才口中说的那些,我早就听人说过了。”
穆山不解道:“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孙策北上中原是迟早之事,阿瞒能否胜得过他还是未知之数,怎么先生却说他是命悬一线?”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孙策已然引起了曹大人的重视,非但不知收敛锋芒,反而扬言要趁着曹大人与袁绍决战之际,发兵奇袭许昌,如此言行,乃是取死之道!”
“……呃,荀先生是否太过杞人忧天了,伯符这人性情豁达,喜欢说笑,可能就是喝醉的时候随口胡吹了几句而已,总不能这样就说他命悬一线吧?”穆山讪笑道:“大话我也是天天说,也没见少了几块肉啊!”
“呵呵,穆兄可知郭奉孝在今夜听到孙策扬言要袭取许昌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些什么吗?”
“今夜……,先生,我的消息是灵通不假,可也没有达到未卜先知的地步,先生还是不要跟我绕圈子了!”
“孙策刚刚吞并了江东,所诛杀的都是些英雄豪杰,有气吞天下,让人折服的胸襟。然而孙策为人轻率而不善防备,虽拥百万之众,却如孤身行走天下。若是有刺客伏击,那他就不过是一人之敌罢了。在我看来,孙策必定要死于刺客之手!”荀彧模仿着郭嘉的语气,而后反问道:“听出是什么意思了吗?”
“奉孝最擅出奇,更清楚在成败没有落定之时,消息隐秘的重要性……”穆山双眉微扬,惊诧道:“如今他竟然敢这么说,那么足以证明他有十成的把握……”
“刺客……”穆山猛然醒悟过来,道:“伯符的武艺,纵使放眼天下,也难以找出几个对手,想刺杀他这样的武者,除了周详的计划外,更需要凶悍绝伦的死士,奉孝找的出这样的高手吗?”
“想必应该找到了,只是具体的人选,应该只有郭奉孝和曹大人两人知晓。”荀彧郑重其事道:“我知道你有御剑之术,能够日行万里,若是现在出发,也许还来得及。”
荀先生是阿瞒手下的重要谋士,可是今夜听他口中的言论,怎么反而像是在拆阿瞒的后台?
事出反常即为妖,莫不是故意试探我的态度?伯符当真如先生所言那般,危如累卵了吗?
种种疑问和顾虑,如同蚕丝一般将穆山团团围裹起来,令他心乱如麻,不知作何取舍,唯有与荀彧保持着缄默,彼此默默的凝视着,却又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先生,我既然已在许昌开起了酒楼,就是有意退出天下大事的纷扰,先生又何必为难于我。”穆山叹了口气,道:“今日伯符危如累卵,明朝阿瞒又要跟胖墩决一生死,呵呵,天下何时才能真正的平息干戈啊!”
“先生高估我了,我只是一个市井商人,只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能力,也不想去掺和那些大人物的命运。若是伯符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去吊祭他,但是却不会为他报仇。既然有志逐鹿天下,就该做好马革裹尸的打算。先生,夜色晚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为好,听说胖墩已经派颜良带兵赶往白马,以后的日子有的你忙了,还是乘此良机多多的歇息才是正事。”
“穆兄可是在质疑我的动机?”荀彧的目光深邃如海,愈发的令穆山难以揣测其目的:“嗨……,也怪不得穆兄。或许不仅是在穆兄眼中,就是在天下人的心中,我荀彧也都是曹孟德的首席谋士,自该为他出谋划策才是!”
穆山不置可否,荀彧沉默了良久,复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穆兄,我荀彧世受汉室皇恩,自当竭尽所能,为汉室效忠,而今暂栖曹孟德手下,不过是因为汉室,因为天下还需要他来征伐平定,然而当他占据的疆土愈发广阔之时,当他的功绩愈发辉煌之时,他是否能够一如初衷的记住自己的使命,明白自己的位置?”
“秦末之时,刘邦之初志,不过为一侯爵而已,待到其攻克天下之后,他可愿再做一个小小的侯爵?当初之刘邦,焉非今日之曹操!”
荀彧的声音渐渐的高亢起来,潜藏在其心底,不为人知的情愫,缓缓的渗透而出,令其温润的脸色逐渐变得通红:“权利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会在不知不觉间,悄然的改变一个人的志向和心胸,为了压制曹孟德的野心滋生,我需要另一个心系汉室的势力来制衡他,让他不至于生出取而代之的念头。而这个人选,放眼天下,孙策最为合适!”
“汉室……”穆山默默的念叨着这个名称,只觉心中有种难言的苦涩,似是这个名字勾起了某些不愿想起的回忆,片刻后才收拾好心绪,慢慢的起身,打开了房门,道:“荀先生,穆山只是一个生意人,管不了天下事。若是先生需要人聊天解闷,尽可来找我,其他的事情,我实在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