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含元殿。
庆徽帝与众位皇子公主欢聚一堂,虽是皇家家宴,但当今圣人例行简朴,不事事追求铺张奢华,于是乎,上元佳节,圣人仅仅在含元殿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家宴,和自家郎君娘子们共度佳节。
其中,太子李弘坐于圣人右手边,其次便是二皇子李贤、三公主李襄、五公主李瑜、七皇子李允,唯独少了溜出宫的二人……
庆徽帝左手边,只有寥寥几位宫妃,为首便是一身素净宫裙的温婉妇人,她身着淡紫色的衣裙,面上总带着使人感到疏离的冷清,细长的眉眼,肤色泛着苍白,想来是久居不出的缘故,身为一国皇后,她与历朝历代的皇后都显得不同,自从产下三公主后,这位萧家女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此一心向佛,每日大部分时间皆耗在佛堂里,有时一待就是一整日,内宫事宜也不太上心……
无奈,庆徽帝便将协理内宫的事暂时交给了温良恭俭的徐惠妃,希望她能协助皇后,徐惠妃乃庆徽帝潜邸时的宫人,多年以来柔顺恭谨,不争不抢,于庆徽帝登基第二年后生下二皇子贤,遂被册立为妃。
此时,徐惠妃正温和的同手边的杨婕妤说话,时不时慈和的看一眼对面的李贤,面上一派柔和,而杨婕妤却是满脸愁容,徐惠妃见状便开口询问,闻言便是一笑,不因别的,只是因为杨婕妤生的那混小子又跑出去玩了,当母亲的知道自己的孩子秉性,却又管不住,真的是每每想起皆气闷不已……
“阿素稍安勿躁,四郎的脾性你还不知道,就图那宫外的热闹,不会出事的,况且,圣人也是知道的,心中估计也是默许了的,咱就别唉声叹气的了,被圣人看见也不好……”
徐惠妃语气一如既往的和善温柔,三言两语的将有些急躁的杨婕妤安抚了下来,说来也是,四皇子这性子真真是随了杨婕妤,泼皮好动,爱说爱笑,母子两真是一个样!
而身体抱恙的德妃王氏则没有来参加宫宴,只叫女儿清河公主去替她说一声。
七皇子李允的生母乃是出生卑微的宫人,意外怀上龙嗣,本来以为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是个福薄的,生下七皇子便去了,独留下一个幼小的孩子,庆徽帝怜悯,便将七皇子交由徐惠妃抚养,倒也其乐融融……
家宴即开,庆徽帝扫了一眼全场,似是发现了某些人不在,便皱起了眉头……
“四郎不在我到不奇怪,今日怎么连长宁也不在,往日这个时候她可是积极的很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说话,最后,清河公主站了出来,有些局促的行了一礼,带着一丝忐忑回道:“回禀阿耶,刚刚含凉殿的婢子来报,六娘今日身体不适,怕是**病又犯了,肚子疼的有些厉害,遂在殿内睡下了,叫儿来回禀。”
“嗯?原来如此……”
庆徽帝恍然大悟,低叹了一声,面上带着丝丝无奈与怜惜。
大概阖宫贵人们都知道,长宁公主体性寒凉,每月的那几日皆会腹痛难忍,万事作罢,只可歇在榻上,圣人怜惜,也为其找了好些太医来为其医治,可不知为何总是不见好转,每到这时总是要遭罪,让太医署的医官们头疼不已……
庆徽帝没有过多追问,摆了摆手便让清河落座了,不知是不是没了两个活宝,众人都不如往年家宴来的雀跃热闹。
席位上,太子李弘神色变换了一番,终是下定了什么注意似的,他手背在身后,对后面的侍者打了个手势,作为太子殿下的亲信,郭力之怎么会不明白其中含义,他小心的凑到太子跟前,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李弘微微偏头,声音低沉微不可查。
“把含凉殿的何三娘叫来,届时我有话问她!”
“奴领命!”
郭力之低声应答,然后借口出恭遁了出去。
留下太子李弘端坐于远处,面上似有着一丝丝微不可见的疑惑与不解……
少顷,郭力之去而复返,给了早已看向他的太子一个眼色,便安安静静的站于身后。
只见李弘面色微醺,仿佛不适的样子,对上首庆徽帝作了一揖,淡漠冷静的说道:“父亲担待,儿不胜酒力,觉着头脑有些发闷,欲去外亭透透气,望父亲准许……”
庆徽帝惊疑的看了太子一眼,这个儿子酒量一直以来都颇为不错,今日竟不胜酒力了,确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他不会深究这些问题,于是,他摆了摆手,准了他。
李弘今日身着一件淡黄色的襕袍衫,衣袍上用金线绣着四爪龙纹,加上他冷淡的眉眼,愈发显得威严贵气,不可侵犯。
他一路不歇,压根就不像是不胜酒力的人,径直来到了含元殿外的假山后,那里,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婢女在那里等待,她一身下等婢子的素衣,眉目低垂微敛,一副恭谨的模样,看见李弘前来,立马行了一礼……
“拜见殿下!”
“行了,不必多礼,今日叫你来是有正事,吾不是叫你把吾寻来的方子跟太医署的方子换一下吗,你为何没有换!”
李弘似乎有些愠怒,他张口便是冷硬的话语,虽然他平时也不甚温柔,但是现下确是有些急怒……
婢女立马便跪下了,满脸惶恐,声音都开始有些发颤,她惊愕道:“婢子没有不听话,婢子亲手换的药方啊!不仅如此,公主自从喝了那药方身体却有好转,怎么会出错呢……”
“那今日为何她又卧在床榻,连家宴也没有来?你作何解释!”
太子英气清俊的面庞上满是戾气,眸光如刀般刮在婢女脸上,语气愈发冷厉。
“卧榻在床?未曾啊,我记得公主她申时一刻便去了广阳殿,婢子一直未见公主回来,也没听说什么卧榻在床!请殿下明鉴!”
瞬间,李弘面色开始龟裂,他头脑迅速转了几番,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突然间紧缩了一下,声音仿佛有些艰涩,沙哑道:“你说,她去了广阳殿,一直未归?”
婢女默不作声,伏跪在地,用行动回答了李弘……
……
不过数息之间,太子李弘便回到了含元殿,他面色罕见的冷沉,甚至没有对庆徽帝行礼,便来到庆徽帝面前。
“父亲,儿有要事禀报,请父亲移至偏殿,此事十万火急,还望父亲宽恕儿此时的不敬之罪!”
一时间,殿内众人皆面露惊色,停下了动作,看着年轻的太子有些失态的模样和圣人突然间肃然的表情,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