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她阿耶病了,家里没人侍候,叫我回来向殿下休个假,还望允准,今日回来的有些晚,栗子凉了些,殿下赶紧尝尝……”
杜若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手上又剥了一个栗子递给她,似乎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她尝了一口,虽然有些凉了,但栗子肉依旧柔软甜香,她很是喜欢,余光里,杜若有些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模样。
“杜若,你是不是不舒服啊?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与我听听……”
“啊……没有,婢子只是想着玉娘还不能回来,心中想念的慌,并没有心事。”
“这样啊……那好吧,你也吃点,看你这脸色差的,莫不是饿的。”
令月掏了一把栗子给她,又继续道:“对了,刚刚我的簪子摔坏了,但我不想让尚服局来修,你遣人送到裴府,让裴延秀把它修好,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明日便去……”
“哪一支簪子?”
杜若有些不好的预感,连着追问道。
“就是那个……他送的那支,梨花模样的。”
在令月俏生生的目光下,杜若不自觉的抿紧了唇,踌躇道:“或许……或许殿下应该将它送去尚服局,那里面师傅手艺精湛,定然能将簪子恢复如初,也不会麻烦了裴小郎君,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瞬间,她感觉殿下仿佛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但稍纵即逝,快的捕捉不到。
“也行,毕竟宫里的雕工师傅也是出了名的,兴许这簪子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少女看起来很高兴,结束了簪子的话题后又忙着吃杜若给她带的各色小零嘴,仿佛又变成了以前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杜若背过身去,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佯装开心的退下了。
在杜若关上殿门的那一刻,令月剥栗子的手蓦的停住了,眸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凝视了许久,才缓缓收回视线,微敛着眸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翌日。
令月以让她摘花的理由支开了杜若,确定她走了之后,她将一个眼生的小丫头叫了过来,那个小丫头她记得,是前些天刚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应当原本是在紫宸殿伺候的,不知何故被派到了她这。
那婢子停下手中的活计,恭谨的给她行了礼,等待她的吩咐。
令月从身后的妆奁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漆木锦盒,递给她……
“我昨日不小心摔坏了一支簪子,本也没什么,可这支玉簪是本公主未来的驸马亲手做的,现在被摔坏了,本公主很是心疼,你去拿给裴小郎君,让他亲自为我修好,到时重重有赏!”
似乎是因为想到了那人,一身华丽衣衫的少女脸上洋溢着快乐,语气轻快的说着,压根没有看见小丫头低垂的脸上正布满难色,但只是须臾,当她一抬头,便成了一副恭谨自然的模样,道了一句领命便离了含凉殿,也不知她究竟会去哪里……
但这都不是令月在乎的,她只要最后的结果,因为那盒子里的簪子根本就不是那支梨花簪,而是她今早才偷偷摔坏的碧玉牡丹玉簪……
她想知道的东西,即刻就会浮出水面。
带着起伏不定的心绪,令月熬到了六月初六,距离出降仅仅两日,她早早的起了身。
那日派去的婢女又带着锦盒回来了,令月打开看了一眼,面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赏了她些银钱便打发她出去了……
待那婢女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她视线之内,令月终于卸下了防备,几乎是整个人瘫在了罗汉床上,落在漆木盒子上的手指止不住的发颤,她眼圈渐渐有些红了……
锦盒里,那支牡丹玉簪静静的躺在里面,完好无损,簪身就如同昨日那般无暇温润,丝毫看不出是个曾碎裂过的东西,虽然此时不是时候 但令月还是要赞一声这师傅技艺精巧……
事到如今,她想要的结果已然得到了,一个假的玉簪自然试出了一个假的郎君。
六月初八,便是她的大婚之日,万事俱备,看起来美满的很呢……
她不敢去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这背后真正的原因让她恐惧,但她又不得不去面对,就算是落得一个最差的结局,她也要做个明白人!
将那碎掉的梨花簪收到妆奁深处,她将那支牡丹的簪子戴在发间,又瞧见杜若心神恍惚的杜若,这时,她才有些顿悟,开始明白以往的种种怪异之感到底源自何处。
不论是长兄对她出宫请求的拒绝,还是掖庭突然的训话,又或者是杜若的反常,这一切,都代表了不好的预兆,身子有些发凉,右手悄悄握住左腕上的手串……
是夜。
令月脱下鞋子上了榻,看着一旁给她盖上褥子的杜若,低垂的眸中神色难辨,一把拽住将要离开的杜若,少女如往常一般嬉笑着开口。
“昨日看了些鬼怪志异的话本子,便有些害怕,杜若今晚陪我一起睡吧!”
“殿下又看那些个话本子,以后还是莫要看了,对眼睛不好,再说,后日便要……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杜若少见的和玉娘一个态度,开始絮絮叨叨的劝阻令月看那些杂书,甚至差点不小心说漏了什么,她声音逐渐变低,含糊了起来。
杜若偷偷瞧了一眼少女,发现少女没有注意到她说的话,正在往里挪,给她腾位置,她才放下了悬着的心,拖鞋上了榻。
钻进褥子里,少女如同鱼儿一般贴了上来,跟她并肩躺着,很是亲昵的模样。
灯熄了后,寝殿内只剩下帐顶那颗明月珠在不停的散发着光芒,清冷的光映照在令月的脸上,衬得她神色幽幽。
“杜若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来含凉殿的吗?”
“当然记得,奴婢那年八岁,刚被宫中姑姑买来,本想让奴婢做个杂役,但是幸得殿下看中,我成了殿下的贴身婢子,过得比宫中所有的姐妹都要随性快活,这一切都是殿下赐予的,杜若很幸运……”
看不清杜若的神情,但从声音听来,她应当是动容的。
“真快,已经有十年了。”
令月感叹,心中有些怅然,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转过了身子,面朝着杜若,伸出胳膊揽住她,笑颜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