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相识,我不叫帝玖,你不叫空虚。
我们还只是不知人间疾苦,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
我与你,在少年空手道培训班的更衣室初见。
你有一双明亮爱笑的眼,一侧颊上,有个酒窝。
我不过是读书读到烦闷的书呆,被家长强押得来,学一技傍身,免得被学校里不思上进的霸王欺负,揍得灰头土脸。
你见我脸上还未褪去的淤青,“咝”一声,仿佛那一拳不是揍在我眉骨上,而是你的。
我郁郁垂下头去。
人人知道学校里那个品学兼优的书呆,被揍得似猪头,跑到外头培训班里,还要被不认识的人笑话。
不料你只是指一指我眉骨,“我有一种药膏介绍给你,抹上去揉开以后,很快淤青就会散去。”
我扬睫看你,你笑得不知多灿烂,“我经常打架。”
见我眼露诧异戒备,你便笑着耸肩,“我爸说,既然你精力多到无处发-泄,那么与其让你在街上惹事,不如把你送到训练班去,让师傅好好摔打你。”
你说这话时,一副十分无谓模样。
我看得有一点点羡慕。
读书于我,十分容易,可是在学校里,我却并不是一个广受欢迎的人物,除开老师喜欢我,男生觉得我闷,女生嫌弃我呆,文体活动永远没有人想到我,只有考卷发下来,需要订正时候,才会有人抢过我的考卷去,抄正确答案。
在我羡慕走神时候,有其他学员经过,拍打你的肩背,嘭嘭做响,“家亮,今天可要手下留情。”
你笑着扬手在眉尾处点一点,很是潇洒。
然后你对我说,“我叫彭家亮,初中二年级,你呢?”
“我……叫余文深,也是初中二年级。”我慢吞吞地自我介绍。
“哈!”你拍一拍我肩膀,力道颇重,“我知道你!今次统一模拟考,初中二年级,你排全市第一!”
闻言,我不由得苦笑,声名远播,可是,并不见得使我快乐。
“来来来,我们到训练场去!”你自来熟地勾过我肩膀,将我往道场方向带去,“等一下师傅将我们两两分做一组对练,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也要竭尽全力哦。”
然后,在初级班学员分组练习中,我被你摔到浑身无数淤青。
“这样不对。”你摔倒我,会得即刻指点我的姿势,然后拉我起身,“来,你来摔我。”
我却总狠不下心去,动作永远犹豫。
“来!余文深,将你做数学英语的果断拿出来!”你在我对面,向我叫,“把我想成一道平面几何题目,三秒钟做不出来,铃声就要响起,你会失去年级第一宝座,受万人嘲笑……”
我简直不能想象那将会是怎样的末日,身-体仿佛不受自己支配,抓住你一条膀臂,团身,将你整个人,甩在橡胶垫上。
你整个人躺在地上,手臂伸直,掌心朝下,“向这样摔在垫子上,让力均匀分散,不要曲起任何关节承受冲击。”
你从垫子上跳起来,“你物理一定学得比我好,不用我详细解释。”
我却汗颜,物理学得再好,我却不懂得将之运用到生活里去。
你似看出我的失落,轻拍一下我肩臂,“余文深,来,我们再来!”
那一天,我浑身上下酸痛无比地回到家里,可是,我却收获了一个叫彭家亮的朋友。
我们一直持续练习空手道,等到高中时候,家长说,文深,高考在即,空手道练习,是否停一停?
我却摇一摇头,每周两次,进道场与你对练,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使我觉得,我的世界,不仅仅只得读书。
练习空隙,师傅对我们说,你们的段数,已经最高,再没有升上去的空间,我介绍你们去另一家,练习自由搏击罢。
我与你对视一眼,然后谢谢师傅。
练习结束出来,你问我,打算考哪所大学,读什么专业。
我想一想,我的性格,适合以后进研究所,专攻科研。
“本地大学,数学罢。”
“我猜也是。”你与我勾肩搭背,“我也打算考本地大学,专业么,无所谓,课业轻松最好。”
我只好摇头,这完全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时光在高考复习与自由搏击训练之间,水一般流过。
高考前一晚,你打电话给我,“余文深,加油!”
电话里,你中气十足地喊。
我要将听筒拿离耳朵一尺远,才不至于被你震聋。
你在那端仿佛知道我的动作般,“哈哈”笑。
我无奈,“彭家亮,你也加油!”
挂断电话,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上,双双微笑,“送亮亮去学武术,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是,他身体比以前好,人也比以前活泼,还交到好朋友。”
我笑一笑,洗漱,回房间睡觉,竟然一夜熟睡,毫无杂念。
录取通知书由邮递员送到手上的时候,家长比我激动,两人一个念叨着,要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七大姑八大姨关系密切的好友打电话,通知喜讯,另一个则满房间打转,语无伦次。
我微笑注视眼前这一切,心里想的,却是和你分享这份喜悦。
未等我打电话给你,你的电话已经拨进来。
“余文深余文深!我被录取了!”你在电话彼端兴奋大叫。
我几乎可以想见你双眼熠熠发亮,脸颊上酒窝加深的模样,不由得也热血澎湃,“我也被录取了!”
“你是什么学校?”我们同时问对方。
然后同时说出大学名字。
“咔咔咔,九月份,我们就在同一所大学了。”你声音飞扬,“到时候,我们一起上公共课程,一起吃饭,还可以一起去练习!”
我听后,在这边微笑,是,多好,可以和你一起做许多事。
只是……我忘记了,大学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还有许多热情奔放的女孩子。
军训结束,你对我说,余文深,我交了女朋友,找时间,我们一起吃饭,你帮兄弟把把关。
我垂下眼睫,呵,女朋友,从此以后,再不是男孩子的时光。
我对你的女朋友,十分疏离。
女孩子敏感,对你说,余文深不喜欢我。
你回来笑着对我说,“她们女孩子就会得瞎想八想,文深你说是不是?等你们熟了,她自然晓得你。”
我勾唇笑一笑,“既然你女朋友这样觉得,以后你们约会,我还是不要一起去了罢。很大一只菲利浦电灯泡呢。”
“去你的!”你在我肩上狠捶一拳。
我以为你就这样,有了女朋友,从此与我,渐渐疏远,不料有一天,你垂头丧气回来,坐在我宿舍床上,“文深,我失恋了。”
我一边去为你倒水,一边在你看不见角度抿嘴微笑,“为什么?”
“她说我重视兄弟,多过重视她,她觉得被忽视。”你无精打采,“难道因为她是女朋友,我就要为她,和所有朋友都断绝往来,只围住她一个人转?”
“她只是不懂男人之间的友谊,你别难过。”你决不会知道,我此刻心中,是怎样一种窃喜情绪。
你倏忽从床上跳起来,“对!文深你说得没错!走走走!我们喝酒去!庆祝我人生第一次失恋!”
我们到学校对面小吃一条街上的比萨先生,叫各色比萨,以及啤酒和小吃,直聊到宿舍门禁时间。
你已经七八分醉,手舞足蹈,偶尔凌空出拳,但并不高声乱叫。
我费尽全力,将你带回我的宿舍。
你并不吐,倒在床上,沾枕即睡。
我替你款去外套,脱去鞋袜,轻轻为你盖好薄被,不知恁地,再忍不住,俯身低头,在暗夜里,吻上你脸颊的酒窝。
极轻极轻,不过是一个眨眼。
只这一刹那,我的世界,豁然开朗。
原来,我喜欢的人,是你。
可惜,不晓得什么时候,你会知道,然后,或者接纳我,或者离开我。
而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就这么静静守着你,就好。
失恋没多久,你拿着一张招募宣传单来找我。
“国家安全局招募新人,文深,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去试一试?”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只要你希望的,我都会陪你一起。
不料就这样,一起通过笔试面试能力测试,基础培训专业培训,一起被分配到一个全新部门——信息搜集分析处。
毕业时,我们一起双双被分派到一间杂志社——表面上出版译文杂志,实际上,却从全世界搜集各种敏感信息,统一整理分析,分类后递交情-报部门。
你凭借出色社交能力和亲和力,担任外勤,满世界行走,而我,因着逻辑思维缜密,推理能力强大,而坐镇杂志社任内勤。
从此,我代号d9,你代号o0,我是帝玖,你是空虚。
我们仍像少时,只要你在本埠,雷打不动,每周两次,一起去练自由搏击。你不出外勤,不约会的时候,一起吃饭,看球,联机打电脑游戏。
一切同以前,殊无不同。
可是,我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已经成爱。
然而,我只能这样,在离你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望着你。
直到有一天,你终于找到真爱。
而我,会把这个秘密,一直一直,藏在心里,直到死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