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比你好过半分?”唐谷溪抬起头来,用力一挣,脱开了他的手,缓缓直起身来,泪水淌了一脸,逼视着林寻的目光,“我比你失去的少吗?你以为就你一个人伤心,就你一个人可怜,就你一个人需要别人来为你牺牲?……你知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走到凉禹的,又是怎样看着武贲军的遗骸回来的?我、我连苏宸的尸首都没见到!他都不愿……不愿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唐谷溪垂下头,帕子紧捂着脸,瞬间湿透。
林寻浑身松松垮垮的,从榻上退了下来,整个人如同风中枯草,在地上立了一会儿,反身坐下,靠着床板,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行了,你的眼不要了?”良久,他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了这句话。
这两日她被困在房中疗养,他不是不知道——此次回来,唐谷溪患上了眼疾。
方才她所言,他又怎会不知?不知她在凉禹遭受了多大的变迁,不知她一个人承担了多少?只是……只是心中的愤恨与痛苦,竟不知如何发泄,只得瞅准了她一人。
思来想去,唐谷溪毫无过错。是他自己,是他自己混账,是他自己窝囊,是他自己无能……
若不是她,他此刻恐怕也醒不过来。
“别哭了,我赔礼道歉还不——”林寻说着,正欲翻身起来下跪,却不想,还未站起,迎头便飞来一脚,直击脑门,应接不及,直接翻仰在地。
接下来,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虽说未用上武功之力,却也用了不小的蛮力,脚印和手掌所落处,没一块是好的,全被打得通红一片,或青紫相接。
林寻龇牙咧嘴地抱住头,却不躲闪,只是紧闭着眼,躺在地上任她发火,发出气喘吁吁的呻吟来。
唐谷溪收回脚来,无比冷漠地盯着他,一双眸子里死气沉沉,脸上怒气未消,泪痕也尚在,却一声不吭。
林寻拿下手来,睁眼睨着她,不悲不喜。
“这就把我打成这样,以后谁娶了你,岂不是倒了八辈子霉……”他淡淡道,眸光恢复了往日的清澈,一派乌黑。
“不用你管。”唐谷溪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出门前留下了一句话,“最好赶快回去,你姐……尚还生死不卜。”
踏出门后,她扶住门框,转身贴在了墙上,长舒一口气。心中酸涩难耐,五味杂陈,竟不知是何滋味。禁不住闭了眼,一时又苦意泛滥,心乱如麻。
方才那一幕,不停在眼前叠加,叠加。
赶快忘了它吧,忘了它。就当从未发生过。
“妹妹,你何时来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句熟悉的声音。
睁眼一瞧,是十三娘。
“方才两个姑娘急匆匆出来,告诉我说这屋里有个女子进去,看情况似乎不妙,让我过来看看……是你?”十三娘眉头蹙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过来把她握住,“你无事吧,这屋里是——”
“十三娘,我无碍。”唐谷溪闭眼摇了摇头,又睁眼看她,“十三娘,今儿已十九了,那边有没有人……过来?”
十三娘即刻了然,明白她说的是宫里。左右环顾一遍,将唐谷溪拉进了自己屋里,关上门。
“姑娘今儿幸好来了,我正想着是不是该派人去知会一下姑娘。”十三娘让她坐下,看她脸色不好,便倒了一盏茶递给她,“娘娘来信了。只是……别的没多说,只让我告诉姑娘,今后咱们需小心些,四王子那边已经有动作了……”
“四王子?”唐谷溪一时反应不过来。
“四王子,周烨天。”十三娘看她的眼,压低声音,“娘娘说以前你去过宫里,应该知道。四王子是王后娘娘所出嫡子,有着正宫娘娘做母亲,又有党羽在朝中,地位要比东宫高许多。而且,太子虽是储君,然毕竟……毕竟骆妃曾是南国公主,这王位,怕是如何也落不到太子头上,日后,定有变数……”
“这……我知道。”唐谷溪垂下了头。
“姑娘,至于上回你说的……相助太子之类的话,娘娘已经默认了,娘娘既默认,太子那边自然无话——夺嫡之路,哪个王子心里没个分量呢?他们早就自有打算,只是有人在明处,有人在暗处,有人手握大权,有人势力单薄罢了……你若真想走这条路子,不是没可能,只要最后能殊途同归,那便好。”
殊途同归……是啊,只要殊途同归,那便好。
唐谷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十三娘,您放心,骆家宗室一定能保住,你们也能保住。只要太子即位,骆氏一族和南国旧人,便不用再每日战战兢兢、忍辱负重了。我不愿去淌那浑水,的确是有一己之私,也有不得已之处……望十三娘,你们不要怪我。”
十三娘淡淡一笑:“姑娘若不想,我们哪能逼呢?这么多年,我们为的是能见到公主,是子孙后代能够平安度日……至于那坐在宝座上的人,以后姓什么,其实不重要。因此,姑娘别过意不去,你能如此为我们着想,奴婢们……已经很知足了。”
唐谷溪闻言,心中委实感动,她不愿复国,不愿将骆氏带往那尊耀之处,其实是一己之欲,她……尚有更多的事要做。
她还是唐谷溪,以后虽不知去往何处,但绝不会是在高墙宫中、被人左拥右簇地度过一生。
况且,她还有人要找……
“十三娘,您方才说,四王子已经有所行动了……是何意?”
“娘娘自被大王严令之后,最在乎的,其实不是大王,而是四王子。他注意着未央宫和东宫的一举一动,因此,说不定已经——”
“姐姐,姐姐不好啦!”一女子破门而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唐谷溪扭头一看,是司琴,正满脸焦急望着她们。
“出了何事?”十三娘站起来。
“是……是方才唐姑娘在的那屋里,有人打起来了,许多人!”
“谁,谁打起来了?”唐谷溪猛地起身。
“好像是方才那个公子,他一直没出来,后来就见一批人进去,各个手拿长棍,当头就打……现在不知如何了,姐姐,你们快去看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