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唐谷溪和林寻告别骆王妃,乘坐宫中的马车,回到了家中。
临走那一日,唐谷溪看到了西州大王的近容。拜别骆王妃时,大王恰刚从仰止楼回来,正于未央宫中品茶闲坐……
年逾甲子,两鬓斑白,和凉禹大王颇有几分神态上的相像,皆是垂老严厉的王者形象。然而冥冥之中,又有着许多的不同——沉默寡言,眸色深重,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离开那个王者时,她心中无任何情绪,波澜不惊。
回到家后,她和林寻从师娘房中出来,径直就朝漱石园走去。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林寻这般想到……三日前离开家门,铃儿尚在生他的气,把自己闷在屋中不肯出来,三日过去,她的心绪可平复了许多?抑或……铃儿她压根没生自己的气,这三日人影不见,她定在焦心等他二人回来呢!
这样想着,他和唐谷溪加快了脚步,欢欢笑笑朝着漱石园赶去。
哪想到,刚一进门,便碰见了昀师姐。冯昀身着一袭月白衣衫,弯腰逗着婧儿玩耍,小小园林中,她母女二人身影不断跳动,阳光透过枝叶稀稀疏疏落下,打在这一蓝一红的裙衫上,亦随她们的脚步而闪烁明灭。
听闻月门下有声响,冯昀抬头一看,望见了唐谷溪和林寻。她微微一怔,直起身来,一边将婧儿拉到身侧,一边极不自在地笑了笑,面容之中尽显尴尬。
“你们回来了?”
“是啊,昀师姐,”林寻笑着走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这几日家中没发生何事吧,铃儿呢?”
说着,他弯腰捏捏婧儿的脸,爽朗笑了几声。
直起身后,冯昀僵硬的面容闪入了他的眼帘,等来的也是一片沉默。林寻心中倏地一空,暗觉不妙,但还是勉强笑了笑,眼光轻扫过前方的小门,重回至冯昀脸上,克制着自己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冯昀微吸一口气,沉吟不语。
“昀师姐,难道家中发生了事端?”唐谷溪见势不妙,从背后疾走了过来,“发生了何事?”
冯昀目光躲闪着,不去正视他们,微微垂首,手里紧攥着婧儿的小手,掌心发起热来。
“到底发生了何事,”林寻愈加不安,“是不是铃儿,是不是!”
“林寻……”唐谷溪在身后小心拽了拽他。
冯昀不再保持沉默,她沙哑着嗓音道:“你们回去看看吧。”
回去看看吧……
这是何意?
唐谷溪蹙起眉头,正在不解时,忽觉旁边人影倏地一闪,刮起一道疾风,紧接着,她看到林寻奔向了小漱石园中,身影迅猛无比。口中还大叫着:“铃儿!”
唐谷溪脑中豁然一响,转头看向冯昀,不知怎的,眸中激起了一层浅怒,这层怒火被她毫不掩饰地喷到了冯昀身上。尽管她知道,无论铃儿发生了何事,都不会是昀师姐的错,昀师姐与世无争,又何来的害人之心?
可她遏制不住,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喊,那个声音说:任何见死不救、不加以阻止恶事发生的人,都是比恶人还要恐怖万分的人,都不值得自己尊敬!
若是铃儿出了事,那么这园中的任何一个人,皆是恶人!
她的大脑急速运转,一瞬之间便闪过无数念头,回神之后,再也不敢耽搁半分,立即奔向了园中。
铃儿屋内大门已敞开,待她跑到阶上时,林寻方从屋内冲出,几乎与她撞个满怀。
“铃儿呢,如何了?”
林寻脸色煞白,惶恐无措,一时不会言语了。
见他发痴,唐谷溪不想再问,扭身就要跑进屋中,却在这时,听到了林寻几乎颤抖的声音:
“不见了,不见了……她不见了!”
“不见了?”唐谷溪大惊,转过身来,“她走了?”
未想到,三日不见,铃儿竟包袱款款,甩手走人了?此处是西州,她走往何处了,难道回了凉禹?
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手无寸铁,不会武功,身上带的银两够不够?此刻走到何处了,过了临江河没有?
是谁逼她而走的,是她自己……还是师娘?
难道她还在生林寻的气?不会的,铃儿虽心思敏感,但定不会乱使性子,更不会不告而别、让她二人担心,最起码……她会留下信来……
“信!”唐谷溪脑中白光一闪,猛然抬头,“她可有留下信了?”
林寻顿时一惊,眼里划过一抹神光,转身返回了屋中,唐谷溪也紧跟着走了上去。
屋内果真空空如也,不见了包裹,不见了衣装,桌椅擦拭得极为光洁,地板上更是一尘不染,床榻上的帷帐分挂于两侧,被衾叠盖得整整齐齐、光滑平坦,唯独人……不见了人!
翻遍屋内,却未找到任何一张字条。
“是不是师娘拿了?”唐谷溪突然想到,停下了手中动作,“或者是昀师姐,她在这院中住,定是最先发现了铃儿离开。”
林寻已然魂不守舍,此刻唐谷溪说是便是,他也不加思考,茫然地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呆滞,点点头:“对,对,是娘,娘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去问!”
他的话未落,身子却早已出去。
“你们别去问。”门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是冯昀。
唐谷溪心中再起波澜,即刻便踏出门外,“昀师姐,这究竟是为何?她何时走的,你们为何不拦着她?”
冯昀身子端立,眸光清淡地从她脸上扫过,不喜不怒,柔声道:“你们误会了,林寻,谷溪,铃儿并未离开。”
“并未离开?”唐谷溪不由冷笑,“那这屋子是怎么回事,为何没她行李了?她若是搬离了此处,那我也要离开此地,总之,铃儿须得和我住一处!”
冯昀依旧不急不缓,将她二人推至屋中,三人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们回来要生气,不过,先听我解释完。”冯昀说道,“铃儿是走了,可是她没有离开宛都,更未返回凉禹,所以……林寻,你不必担忧。”
林寻坐在椅子上,一副呆愣黯淡模样,听闻冯昀此言,抬首问道:“她既不在家中,又未离开宛都,那她到底去了何处?师姐,昀师姐,寻儿一向敬重你,此番你万不能骗我,须将实情一一说来,铃儿若是受了伤害,我——”
“她在山上。”冯昀将他打断,眼光定定睨向他,“她在山上,长青观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