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萤笑了笑,轻声道:“说是自然是要说的,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我方可开口。”
闻言,三人愣了愣,林寻眉眼夸张,问道:“月萤姐姐,你何时也学会这招了?今日婆婆方向我们提出条件,你倒好,即刻便学会了……”
月萤不禁掩面笑了笑,未来得及答话,唐谷溪便笑道:“该不会,月萤姐姐也要我们带个人走吧?我看……带其他人是带不上了,不过要是带你的话,我们方可考虑啊。”
“嗯,正是。”林寻点头。
月萤将手从嘴上拿下来,缓声道:“你二人可真会说笑,我不及你们能说会道,你俩这伶牙俐齿的,可以一唱一和了。”一时间,桌席之上其乐融融,笑声清脆悦耳,静静流淌在夜空中。
林落端起了酒杯,默默饮下一口,瞬间口齿留香,余香满怀。不得不说,月萤家中这陈年好酒,着实味道甘美,令人闻过不忘。然而她却未再多喝,放下酒盏之后,不作声看着另外三人,静听月萤即将出口的言论。
“方才听你们所说,花宁的师父梅逸苍,是与王后有所沾染的……”月萤的声音低了低,“但此事还不能说明,花宁与王室有所干系。”她顿了顿,“只要你三人答应我,离开夜芜之后,再不返回,我便将我所知,告知你们。”
此话一出,席间一时安静如斯,三人都不再饮酒说话,相顾一眼后,林寻率先点了点头。
“既然你方才如此有把握,那只要你说出实情,关于花宁一事我们便可全然掌握,自然离开乔疆不再回来了。只是……万一还未水落石出,我们恐怕还要多呆些时日。”说罢,他挠了挠脑袋,“月萤姐姐,这几日真是麻烦你了,没想到,你竟如此想让我们走……”
林落一怔,不禁抬眼睨了他一眼,只言未发,林寻却未察觉。
“你如何听得出是想赶我们走了?”唐谷溪反驳道,“月萤姐姐分明是不想让我们再陷入纷乱之中。”
月萤却未说话,只是轻轻笑了,起身走入屋内,不过片刻便走了出来,只是手中多了一张纸和一支笔。
她将纸铺平放于桌上,并未坐下,而是一手执笔一手抚纸,写起字来,姿态优雅,面容祥和。林寻和唐谷溪对望一眼,心有疑惑,站起来凑过去一看,才知月萤原来是在立据。
“好了。”她轻叹一声,将纸张从桌上拿起,扫视了一遍眼前这三人,“还请各位别怪罪月萤,我并非不相信你三人,而是……有个字据,到时候也不怕各位记性差了。”
说罢,她将纸笺折叠好,转手赠与了林落,“还请林姑娘收好。”
林落站起了身,却未伸手接信,而是目光掠了一眼纸笺之后,扭头看向了唐谷溪,“你还是给她吧。”
柳月萤似乎怔了一下,未反应过来,唐谷溪也有所不解,扭头望着林落。
“我是说,我身上已经带了卖花人家的地址,这一封纸笺,还是交由溪儿保管吧。”
柳月萤眼眸微动,笑了一下,转手递给了唐谷溪。唐谷溪接过纸笺来,放入了衣襟内,柳月萤收回手来,似有若无瞟了一眼林落,便垂下了目光,未再说话。
四人再次落座,林寻道:“这回,月萤姐姐,你总算可以开口了吧?”
月萤眉眼低垂,轻轻颔首,却未先发言,而是柔缓地抬起了袖子,拿起一杯酒来,在手中停顿一下,似是在思考什么。接着,她便仰头举杯,一饮而尽。
两根玉指轻轻抬起,在唇角边缘擦了擦,待那一抹酒光消去,她抬起了头。
“你们本是凉禹派来的密探,而我,则是乔疆女子。两国交战,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极不起眼,不曾想过搅入此等风云。”她顿了顿,“然而,花宁有错在前,当初她带着水云馆的姐妹离开乔疆,我便为了一己私欲,未随她潜入凉禹宫中,那些随她前去的姐妹,对将行之事一概不知,从此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既然,这是她种下的恶果,那便由她来偿还吧。”
她苦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去,“这么一说,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林寻和林落对望了一眼,皆知月萤心中何意。纵然花宁所做之事阴暗龌龊,但也给乔疆带来了不少利益。她损害的国土再大,残害的百姓再多,也只是折损了凉禹的气数。
月萤指证花宁,于人情善恶,她是善莫大焉,可是于家国道义,她……便是罪不可赦。
“我一介女子,不想去管那么多,只知道有人错了,就该弥补,有人因此负了一生,就该有所解脱。月萤……若是能做到此步,也不枉和云心她们互相称姐道妹十几年了……”
说到这里,她也心有解脱。
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世间再无留恋之物,为何不能将苦藏于心中几年的秘事,一一道出,惩治花宁,为有情有义之人再尽一份力呢?
自己的脸,算是白毁了。可相比于云心的命,简直不值一提。
为何这道理,先前她就没想明白呢?看来,人须得走到绝路,不恋红尘之时,方可大彻大悟。
其实月萤心中所想,林落也已然明白了大半——若是来日,同样的两条路摆在唐谷溪面前,她会选择哪条路呢?
一条是肩上重担,不容心慈手软,不容念及旧情,报仇雪恨,本分上不该有逃脱与推辞。
一条是脚下安然,不顾道义使命,放弃恩怨情仇,只愿天下不再有杀戮流血,不再有尔虞我诈。
相比而言,月萤选择了前者。
唐谷溪原本在盯着柳月萤,却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看自己,迟疑片刻,她慢慢扭过头来,果然见林落正锁眉凝视着自己。心中不由一颤,那种熟悉的隔离之感油然而生,再次席卷而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林落见她扭过头来,便把目光转移开了,面色重归淡然,心中却再也平静不下。
二人胸中心思各异,却都未表现出来,只当作方才何事都未发生,凝神听着柳月萤娓娓道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得知,柳月萤之所以如此洞悉花宁三年前的意图,是因为她曾被请入丞相府,为丞相夫人弹奏过几次琵琶,便对丞相府中的事,有所耳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