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短暂间的沉默,寂静无声,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纵然花宁身份莫不可测,纵然她与乔疆王室有所联系,可无论如何,他们得到的只是凉禹大王所需要的消息而已,只要密不透风,怎会招来杀身之祸?此言论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些。
林落沉默片刻,却还是点了点头。
柳月萤似乎淡然了些许,她会意之后,轻轻松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月萤便也不怕了。总之,在这世间我也无所眷恋,何不成全了你们三人?也算是报恩了。”
林寻心中略微激动,想着,还不到三日便查出了花宁的身世?进展如此,未免也太快了些吧。若是即刻就能得知花宁的消息,那么他们明日便可返回凉禹,到军中与齐哥哥他们汇合。
正当他兴奋至此,却听到柳月萤轻声来了一句:“那么三日后吧。”
林寻一惊,望向她,一头雾水。
“三日之后,”柳月萤注视着他,“你们赴了那位婆婆的约,回来之后,我便将我所知,悉数奉告于你们。至于那婆婆还知道些什么,你们大可以问出来。”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大可不必去拜访那位婆婆啦!”林寻道,“何况,那婆婆性情古怪,到时说不准又把我们赶出来了……”
柳月萤摇了摇头,“不会的。说实话,我所知道的,恐怕还不足以为你们三人所用,毕竟我在水云馆时日也不长。不过我想,那位婆婆口中,必定有你们所真正想要的东西。”
“想必,林姑娘也是如此想的吧?”她将目光移向了林落。
林落点了点头,“既然你不想此刻说,那我们也不好再勉强。其实,你若真的不想说,我们也不会强逼于你。”她顿了顿,看向她,“月萤,我想……夜芜还有很多花宁的眼线,因此,我看我和他俩还是搬离此地为好,免得为你招来了祸端。”
“搬离此地?”月萤轻声呢喃,继而又淡淡笑着摇了摇头,“不妥。你们离开我的住处,不止不会保全我的安危,反而会狼入虎穴,自身安危都不能保证。此刻在我这里,最起码那些暗处的人,不会鲁莽行事。”
“姐,月萤姐姐,”林寻微微惊讶,“你们所说是真?花宁都走了三年了,此处怎会有她的门人?我看,是你二人多虑了吧。”
“多虑也好,疑心也罢。总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林落看了看他。
月萤听罢,也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一直沉默的唐谷溪听到上述言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变得紧张兮兮,面色不安地望向了柳月萤。若是真的有花宁的人暗伏于夜芜,那么他们的行踪一旦暴露,受祸害的岂不是柳月萤?他们一走了之无事了,柳月萤该怎么办?
柳月萤感觉到有人在注视她,便轻移了目光,侧头去看向唐谷溪。
“月萤姐姐。”唐谷溪用力凝视着她,“你……”
“我怎么?”
“月萤姐姐,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月萤皱了皱眉,“为何?”
“万一——”
“唐姑娘。”柳月萤突然眉宇舒展,缓慢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怕连累了我,怕我还被恶人欺……”
“不是的。耿三拳此等恶人,想必今后不会再来。可是……方才你们所说,花宁的眼线极有可能就在周围,我们此番早已惊动了风云,暴露了行迹。若是他们来日找上你来,依照花宁的手段……月萤姐姐,你该如何安身?”
月萤听罢,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你有此番心意,我也知足了。不过,唐姑娘还是多虑了,花宁她不会杀我的。当日我离开水云馆,若是她想杀我,早就杀了,何必留我至此呢?”
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环视了一遍屋内,目光划过墙上的琵琶、桌上的灵位,又从窗口移出去,望向了屋外。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如同参观美景一般,赏心悦目。与方才杀人之后受了惊吓的狼狈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况且,”她回过头来,继续道,“此处是我的家,是我这三年的归宿,是我夫君亡灵所在地。若是离开,就等同于离开我的夫君,离开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因此……月萤不走,月萤的心在这里。”
她的声音缓慢如流水,清澈如甘泉,婉转如琴音,静静道完之后,眼前的三人,便各自不说话了。唐谷溪心有所触,想着,柳月萤尚能如此恋家、能如此对故土不抛离、不放弃,而自己呢?
自己从小到大,却是一心想着逃出深闺,离开至亲。半年已久,除了从师父的那封信上得知过父母状况之外,便是半点家人的消息也未曾有过。爱动怒的父亲,此刻是否还久卧病榻?疼爱自己的母亲,是否因牵挂她而伤了身子?
十九年的光阴,深深唐府之中,她做了十九年的千金大小姐,十九年的掌上明珠,然而却在嫁娶之日一走了之,置父亲母亲于不顾,置同自己形影不离的玉茗于不顾……如今,父亲母亲尚可安好?玉茗那丫头是否还像以前一样莽撞调皮?她受了欺负可怎么办,受了母亲的责骂该向谁人倾诉?
她都不知道。确切来说,这大半年以来,她似乎都未关心过,细想过……
如果上天要惩罚,那么第一个遭报应的,该是她唐谷溪吧?
默默想着,不知不觉有凉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下来,她竟痴呆了一般,还未回过神来。直到那一声问候将她唤醒——“唐姑娘?”
听到声音,林寻和林落亦回过头来去看她,却见她莫名其妙落了泪,一脸伤悲。
“嗯?”她眸光闪动,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们。
“你怎么……”林寻微微抬手,指了指她的脸庞,“你怎么哭了?”
唐谷溪愣了一下,眼神有了些光亮,反应过来后急忙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庞,放至眼前一看,果真发现手上有泪。她面色略有尴尬,放下手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便垂下了头,黯然伤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