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古璇回忆起那一幕时，依旧觉得心里堵得慌。

当她脱离幻境回到锁妖塔第二层时，聂小倩正一脸呆滞地抱了一个孩子坐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宁采臣死在她怀里时的那一幕，她的嘴在不断开合，眼泪却在无声滑落。

见古璇醒来，她凄惨一笑，“这么些年来，我都忘了他的样子，可偏生还记得仇恨。果然，执着的毒早已深入骨髓。”

古璇动容，内心一涩，动了动嘴皮子，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想，她终究是不懂情的。

最终，她的脑海中，还停留在聂小倩解脱释然的那一刻。

腰间葫芦亮了一下，就见聂小倩的身躯突然化作点点星光散去。

有几点荧光落上了她的肩头，她也不去拂拭，只任它们亲昵地在她肩头跳舞。

而她耳边还依稀响着聂小倩消失前说的话，“谢谢你让我再见他一面，也谢谢你让我做了一个美梦。”

地上躺着的孩子伸出小短手不断朝空中挥舞着，似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

古璇走上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带了泪珠的狐狸眼，眼周斜斜的黑色绒毛在全身红毛中甚是醒目。

她走上前，俯身将那只小狐狸抱了起来。小狐狸一入她怀抱，立即化作人形。而古璇此时才知道为什么狐绯语会有黑色的眼影，那完全是她的狐狸毛……有了这个特点，她觉得不管狐绯语丢失几次，她都能第一眼便认出她。

“我刚刚以为我看到母亲了。”古璇一见到狐绯语，就听得她的声音苍凉响起。

一句话，让古璇的喉咙发了苦，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狐绯语伸出双手，将古璇轻轻拥住，脸埋在她肩头，灼热的温度让她的肌肤格外难受。她心里堵得慌，只得紧紧回抱住狐绯语，在她耳边轻语，“我陪你找到她……”

“……好，”狐绯语顿了一下才回道，语气哽咽。而她还来不及调整自己的心态说些开心的话，耳边就听得轰隆一声，一面石墙上出现一道门，古璇拉着狐绯语走进。

按着古璇最初的想法，姥姥棒打鸳鸯分开聂小倩和宁采臣后，宁采臣应是移情别恋爱上了燕赤霞，所以才会有聂小倩的怨。

但事实怎样，却是无法得知了。

不管了，想那么多干嘛。

远处有铃铛声传来，清脆悦耳，天上没有一颗星子，到处乌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般的黑。

狐绯语紧紧黏住古璇的胳膊，古璇轻轻拍她肩膀以示安抚。

铃铛声越来越近，远处有点点亮光。

狐绯语看了眼远处的亮光，尖叫一声钻入古璇怀中。

古璇则是停直了脊背，看着那亮光似是驱逐了黑暗，慢慢朝她们走来。耳边铃铛响彻不绝，古璇内心的恐慌竟是被那铃铛声慢慢抚平。

她听得稚女清脆悦耳之音传来，“两位姐姐可曾见过我师父？”

古璇此时心神已完全镇定了下来，朗声回道：“不曾，我们也是进来找人的。”

亮光靠近，古璇这才看清，对方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手中拿了个灯笼。用紫色绸缎扎了双髻竖在圆圆的脑袋上，白皙的小肥脸在昏黄烛火照耀下晦暗不明，一身绸衣在橘黄烛光照耀下一半显黄色，一半显紫色，没在黑暗中的则是显黑色。

小女孩听得古璇答她，原本充满亮光的眼睛一下子晦暗无关，呢喃道：“师父说，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叫我不要找他。可我哪会乖乖听他话？找了这许久，也不见他的踪影，唉……”

女孩老成地叹了一声，与她年龄极其不相符，而后慢慢踱步远去。

狐绯语见她走远，大着胆子上前将她拦下，又掏出了那副画像，“你可见过这画像上的人。”

女孩仔细逡巡了一下那副画像，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狐绯语也不看她背影，一副失落模样。

那女孩走了几步方又转回头来，“两位姐姐可以去四仙魔域找找看。”

四仙魔域，这个名字，古璇已不是第一次听说，她刚要仔细问问，却见那女孩已经稳稳拿着灯笼走远了。

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宽阔街道无一物，原处城墙上的钟声闷闷传来。在两人皆不知脚下路在何方时，远处突然有水夹着雷霆之势朝她们涌来。

古璇一愣，下一刻，她们就被一个大浪吞没。

狐绯语全身的红毛在水中恣意飞扬，古璇刚开始还担心她不会水被淹到，可此时看着她娴熟地摆手向上划去，一颗心也跟着落了底。

空气，当古璇憋尽最后一口气时，她们终于浮出了水面。突然的亮光让古璇下意识眯了一下，再次睁开时，却是傻眼了，她们面对的是**大海，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就快要出去了。”正当古璇感到一阵无力时，狐绯语开了口。而她说完这句话就看着某一个方向怔怔出神，良久没再说一句话。

要不是古璇一直在担心狐绯语会出现脱力的情况，此时怕是不会注意到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悲伤，她尽量语气轻松地开了口，“那不是很好吗？我们终于可以出去了。”

狐绯语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收回了视线，叹了口气后低下了头，“奶奶曾说，娘亲最有可能被关在锁妖塔里。”顿了一下又道：“可六层走来，我们并没有见到娘亲。”

水浪一个个拍在她们身上，冰凉地紧。古璇想要将她搂在怀里安抚一番，一个大漩涡却毫无征兆的出现，古璇急忙大喊一声，“抓住我的手。”

视线模糊中，她只感觉手臂一重，随后就被那漩涡卷了进去，黑暗随之而来……

当刺眼的阳光进入古璇眼睛时，她才嘤咛一声睁开了眼。想要像平时起床时伸个懒腰，可此时她才发现，她的手被什么东西给严实箍住。

低头看去，狐绯语正躺在她旁边，两只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胳膊。

而她感觉自己身下就像是垫了一张气垫一样，摇摇晃晃毫无扎实感。

她费力的探头看去，瞬间下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