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烟字的马车缓缓的驶在顺天大街上,直奔大内皇城行去,车前车后围拢数百人,有逐利的商人,有不得志的读书人,还有身怀绝技的江湖人,也有混迹街头的浮浪子,形形色色,各怀心思。
只因为车里坐着的人即将成为状元郎。
若说当下让京都人最津津乐道的事,莫过于烟家的那位倒插门姑爷了。
此人还未抵京,名号便传遍街头巷尾。
一个是大宋朝富豪之家,被京都公子哥儿们奉为女神的美娇娘,另一个是荒野小县的匪贼,如此身份悬殊,背道而驰的俩个人,竟也能产生感情,说书人都不敢这么编,却在现实里上演了,怎能不吸人眼球。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可以给他们无限的“创作”空间,比如有一种传言,说李彦是天纵奇才,三岁便阅尽经书,五岁能出口成章,十岁百步穿杨,十五岁统领三军,十九岁千骑破十万大军,此等人物,与烟九娘也算般配。
这种传言就比较符合童话故事的情节。
当然也有很恶毒的传言,说烟九娘是被匪贼李彦劫走,强行玷污,这才导致女神委曲求全等等,众说纷纭,各式各样的谣言。
但,所有的事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或者被新的舆论所覆盖,毕竟在京都的这座大城里,每天都有新鲜的事物发生,没有人喜欢老生常谈。
可是,自从李彦进京后,就变成了永久“置顶”,史无前例。
从南门受辱开始,人们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天纵奇才,而从开封府安然无恙的出来,又给人一种神秘感,紧接着百妓游街,被誉为浪子,后来的人力车的风靡,科举夺榜首,李彦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如今,没有再编造谣言了,因为李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编出来的故事,也远不如他做出来的精彩。
包括这次殿试,已经没有什么悬念可言,状元郎必是李彦无疑,若此时有人说一句:还没考怎么能确定。
那这个人一定会遭来无数白眼,甚至会被认为是傻子。
马车上。
李彦苦着一张脸坐在正位上,左边坐着一脸愁云的李
瓶儿,右边坐在闷闷不乐的烟九娘。
“相公,你这状态真让奴家担忧,一会就要面圣了,能不能做状元不要紧,可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啊。”李瓶儿邹眉道。
李彦板着脸道:“做什么狗屁状元,再过几年皇帝都被抓去当俘虏了!”
“相公!莫要口无遮拦!”李瓶儿急的几乎要哭出声来。
烟九娘讥讽道:“妹妹休要管他,他自己找死,谁能拦住?他若惹出事来也连累不到妹妹,放心吧,姐姐保你安然!”
“烟姐姐,不要再说了,求求你说句软话吧,若相公出事,我也绝不会独活。”李瓶儿擦着眼泪道。
看着李瓶儿的眼泪,烟九娘颇有触动,语气稍有缓和道:“也不知道在教坊受了哪门子气,回来就乱发脾气,不敢得罪那歌……她,我们就任凭你欺负啊?”
本来想说歌姬,但看到李彦冒火的眼神,硬生生的咽回去了。
烟九娘扭过头去,继续埋怨道:“即便是瓶儿妹子脾气好,任你打骂。我烟九娘做错什么了?你以为我愿意替你搭理买卖啊,还不是你当甩手掌柜,把范二晾在一边,实在没了注意才找到的我。”
“相公从没有骂过我,更没有打过我。”李瓶儿坚定道。
烟九娘叹口气,爱恋道:“你就是个痴人,如果以后还这样,有你罪受。”
李瓶儿哪里不知道烟九娘的意思,摇头道:“即便师师姐回府,相公依旧会一视同仁的,对吗相公?”
看着李瓶儿楚楚可怜的模样,李彦实在不忍心伤他,但心里的火气未消,勉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嗯。”
昨日,李彦是真的生气了,他气师师宁可相信反贼方腊,也不信他李彦。
明知道起义不能成功,却依旧倔的跟头牛一样。
皇帝是那么好杀的?
即便把赵佶杀了,人家还有儿子,孙子,赵家江山还在,讨伐方腊的大军丝毫不受影响,结果还起一样。
可你张师师呢?
皇帝去教坊难道没有御前侍卫跟随?
就算逃出教坊,汴梁城门一关,你又
将如何?
李彦想不通,以师师的聪明伶俐,怎能看不透计划里的缺陷。
这完全是一个不给她留任何生路的计划。
几次研磨,真有心写下一纸休书,可又落不下笔。
一想到师师父母亡故,孤身在外,如今更是被卷进反贼的圈套里,便于心不忍。
休书好写,不过三五十字,便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可这几十字会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啊。
思来想去,李彦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才生起闷气。
不巧的是昨晚轮到烟九娘,带着一肚子火的李彦迈进院门,便看到范二在烟九娘这里请示工作,这让他瞬间“爆炸”,直言骂范二吃里扒外。
范二不敢回言,连连点头,随即找个借口溜了。
可烟九娘不是温吞性子,从小到大几乎很少会受到委屈,唯一一次还是在八椽厅那次,可即便是那次,烟老五也没有对她大吼大叫。
而且,烟九娘自认为是处于好心替李彦管理生意,却惹来一句吃里扒外。
本来与李彦分住两府,她心里就颇有些忌讳,有时候觉得不像是一家人,李彦每次来都如寄宿一般,“你烟家”“你房间”“你的床”“你饭菜”等等一切用词,都异常生疏。
考虑到李彦背着倒插门耻辱的名声,也是不易,所以,一直隐忍没发。
可这一次却实在忍不住了,连本带息尽数翻了出来。
要不是有机灵的丫头喊来李瓶儿,看烟九娘的架势,估计最后会给李彦写一封休书,也说不定。
……
车内的气氛终究没有缓和,李彦和烟九娘各倚一角,谁也不理谁。
只有李瓶儿不厌其烦的劝说李彦,上到朝堂尽量少说话,要么干脆不说话。
随着马车一路前行,街道上开始安静下来。
耿大郎敲了下车门,道:“姑爷,到宣德门了,所有人都要打此处下车步行入皇城。”
李彦应了声,当钻出车厢的那一刻,只听烟九娘淡淡的说一句:我错了……
“是我错了。”李彦回了一句,便跳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