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又不说话了，他其实本是个雄辩之人——清谈本来就是书生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凡是能够走正规科举流程上来的官员们基本上都有这个技能包，对内可以聊天为乐，对外可以攻击敌人，自然都需要好好升级。

更何况武无第二，文却无第一，大家各执一词，谁想要彻底说服谁其实都很难，但他今天却发现自己竟然会被别人质问的哑口无言，而且时候还不止一次。

这已经超过了他活到现在哑口无言的次数了。

杜嘉其实倒也不是如何滔滔不绝，但是他却更喜欢拿那些冰冷冷的事实出来做武器，赵南其实很想痛苦的说，你，你这不合规矩啊，大家不是应该好好讲道理的么？你总拿这些我无法反驳的证据出来做什么，大家还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

他只得再次叹气道：“这，好吧，我承认足下说的是事实，看来你也想学那田虎方腊王庆等人了，可是我这青州兵多将广，君明臣贤，你是绝没有可能成功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起码可以亡羊补牢。”

杜嘉嘴角抹过一个讽刺的笑容：“君明？臣贤？这是我最近听过最大的笑话了，不过算了，在这件事上我相信你意志坚决，讨论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就让将来的事实说话吧，现在平安府已经在我们梁山手中了，但我不想破坏百姓们的和平生活，也不想再多造杀孽，所以希望能和平接收，大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赵南冷笑道：“你是要我投降？这话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了，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杜嘉一改之前的嘲讽和漫不经心的口吻，认真的说道：“非也，我并不是要你投降，你尽可以继续效忠你们那个艺术家皇上，而且我也可以让你毫发无损的回去，甚至还允许你把家人都一起带走，你只要替我再维持平安城一个月即可，怎么样，你可愿意？”

赵南愣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一个月？只有一个月能够做些什么事情？你莫非以为你一个月就能彻底让这平安城内所有军民百姓都忠心投靠你，这绝没有可能，这件事上我第一不会帮你，第二就算想帮也是无能为力，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杜嘉淡淡道：“这些能不能做到是我考虑的事情，不须大人操心，我只希望能够尽量减少这城中百姓们的伤亡，也让他们少吃些惊吓，大人既然是宿太尉一派，应该也希望如此吧？所以我只要你帮我维持一个月平稳即可，并不需要你做额外的事情，一个月后你随时可走，当然了，留下来我更欢迎。

当然了，官场倾轧之事你比我更熟悉，你做的这些肯定会作为那些奸臣派系甚至言官御史弹劾你的口实，你很有可能丢了官职并且一辈子再无法重新进去，但是却能给城中数万百姓带来莫大好处，百姓和前程哪个更重要，大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赵南低下了头开始认真思索，他现在已经相信杜嘉所说的是真心话了，现在城都破了，他想要掠夺甚至屠戮都上轻而易举之事，根本没必要骗自己，更加无须浪费这么多唇舌，看来他是真的怜悯百姓，而自己饱读圣贤书，又立志为国为民做一番事情，难道连他一个强盗头子都比不过么？相比这些，自己的前程官位又算得了什么？

他就觉得脑中一股热血上涌，拳头一捏大声道：“好，我答应你了，只要为了百姓我就算被泼一些脏水也值了，不过我还有两个条件。”

杜嘉暗中也松了一口气，心道不怕你有条件，就怕你没条件，只要有条件那就是有的谈了，对他来说其实现在赵南的低头也是很重要的，关系到这座平安城的价值大小，现在平安府虽然破了但只是完成第一步工作而已，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整座平安城彻底诚服于自己，最差的情况那就是必须要把这城屠戮一空，只留下一座空城。

当然了，这两种都是极端情况，实际情况肯定介于这两者之间，只不过杜嘉自然希望能够尽量往前者靠近一些，而赵南在这里面作用至关重要，平安府内无论管理层将士还是老百姓，对于向自己这个‘贼头’投诚肯定是很难的，不杀上一大批人绝对办不到，而且就算勉强让他们嘴上服了，内心也是不会服气的，而对于服从赵南他们就觉得是理所当然。

此外赵南这件事还会给以后的官员们开个头，起码双方不要那么激烈的对抗，非要搞的有你没我一样，现在朝廷的腐朽杜嘉并不认为是所有官员的错误，最大的责任还是在于宋徽宗以及官僚体制，以及少数毫无底线的奸臣们，绝大部分官员其实都只是明哲保身而已，不能说他们无辜，但把黑锅都丢给他们也是不公平的，如果不分青红皂白逮着一个就杀一个绝对解决不了问题，那他们也就和历史上那些数不胜数的流氓造反没两样了，最后结果肯定是被镇压。

比如田虎，再比如王庆。

此外就算单纯从功利的角度来看的话也不能把所有官僚体系的人都杀了，抛开品德不谈，要管理一个诺大的城池也需要若干能干事的官吏们，而这些人才梁山是非常缺乏的，起码现在不可能有，只有成了事之后再招揽和培养大量的读书人才行，所以现实情况也让杜嘉不得不考虑多留用现有的官员们。

只要赵南愿意低头，哪怕只是一个月，这对于这青州的整个官僚体制的冲击也是很严重的，接下来无论是德州还是孟州，以及青州的各处府县官员们，杜嘉都能以这个为例子和他们好好谈谈，从而获得一个平稳的局面，因此赵南不要说只是两个条件了，就算是二十个杜嘉也会认真考虑，然后答应。

而杜嘉之前表现出来的轻松只是一种策略，让赵南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重要，杜嘉对他并没有如何看重，这样才方便后面的谈判，说到底赵南虽然年纪比杜嘉大，但是论智谋和城府却是远远不如，毕竟后者这几年可是一直在和黑厚学一代宗师宋老奸过招的，相比之下他实在是太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