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玉德自认为准备充分，但是杜嘉却只是不以为然的一笑：“大人这个结论应该是双方兵对兵，将对将正面交战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吧？我们暂且不去讨论兵法之中的偷袭，佯攻，切断粮道，诱敌深入等等可能，如果那伙儿贼人只是简单的据守不出，靠着牛头山的险要来抵挡官军的话，如果要强攻下来大人觉得伤亡还是那么多么？”

“这，这。。”，左玉德顿时无法淡定了，只得老老实实承认：“杜兄弟一言中的，本官确实只考虑了正常情况，那依杜兄弟看来伤亡大概是多少呢？”

杜嘉笑笑伸出五个手指在左玉德面前晃了晃，左玉德稍微松了一口气道：“五百么？那似乎还可以接受。”

不料想杜嘉又笑了：“大人说笑了，我的意思是说官兵最多只能剩下五百人，这还是充分高估了他们的各种意外情况的前提下，大人应该也是做过几任地方官的，这厢军和地方部队的实力和士气如何，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是。”

左玉德顿时愕然，脑中不由得回想起之前做知县的时候听到看到的许多事情来，吃空饷，杀良冒功，疏于训练，偷卖装备，私通盗匪等等，尤其是自己还是刚去下邳府，能不能指挥的动这些人还都两说之间，而要整顿军纪这些绝非易事，就算一切顺利没有个一两年时间都不行，到时候早就耽误了。

他心底顿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同时又为杜嘉所展现出来的眼光和大局观所震撼，他这时候不得不承认，抛开年龄和官位以外，杜嘉在任何方面都是足以和自己平等交流甚至还领先一步的，能够遇到他实乃自己的幸运才是，这时候就应该抛下架子和那些莫须有的面子，充分的让他发挥能力才是。

想到这里左玉德心情倒是平复下来了，他微微一笑道：“杜兄弟所言极是，看来是我想的简单了，这个理由我完全接受，请问还有其余的问题吗？”

看到他平和的神态和尊敬的语气，老总管和左骐骥都是极为惊讶，他们都算得上左玉德最亲近的人了，几乎每天都是朝夕相处，可是很少看到他这样子对别人，尤其还是面对一个都没进入官员系统的年轻人。

杜嘉却依然很是平和，丝毫都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继续道：“除去这点之外还有个问题，而且更加重要，你们这次所有的行动都被人掌握，而且一向都没听说过敢和下邳府叫板的这牛头山也突然变得如此大胆，难道大人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左玉德也是聪明人，只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被杜嘉这一提醒顿时脸色大变，他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缓慢但是沉重道：“杜兄弟莫非说的是那些人？可是，这应该不会吧，这显然已经严重过界了，他们应该明白这个后果有多严重才是，这绝不是他们所能承受得起的，就算害了我他们也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这又何苦呢？”

杜嘉淡淡一笑，点点头道：“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至于后果，呵呵，只要他们这次行动成功，尽可以把一切都推在天灾人祸之上，就算退一步说被人发现了什么线索，背锅的也是这沿江两地的地方官员，任谁也想不到还在几百里以外的下邳府去。就算再退一步有人连这个都算到了，可是没有证据又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大人身后的人震怒，承受怒火的也不过是牛头山的那群强人罢了，还是动不到他们身上去，这样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他们做了又有何奇怪呢？”

左玉德闻言颓然坐下了，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的，浑身都在颤抖个不停，显然内心都已经近乎崩溃了，左骐骥大惊，急忙过来扶住老爹，生怕他摔倒在地，然后震惊的问道：“爹，你和杜公子在说些什么啊，怎地我一句都听不懂？你不要紧吧？”

左玉德苦笑一下摆摆手道：“我不要紧的，你还年轻，这种事不懂也正常的紧。”

左骐骥刚想争辩几句说杜嘉明明和他差不多大小怎么就不是‘年轻’了呢，不过他也看出来他爹心情此刻很沉重，没敢再多说话。

其实这次倒不怪左骐骥，别说他了，就连老总管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杜嘉和左玉德讨论的正是官场之事，左玉德自然不是孤身一人，他背后也有着自己的派系，同样也有着敌对的派系，而能够清晰的掌握到他的行动——甚至他刚一接到吏部文书没几天就有人去找牛头山了，显然只有同样在官场的人才可能办得到，而且地位还很高。

其实这种官场争斗压制甚至尔虞我诈的陷害都是十分正常之事，左玉德他们这一派算是清流但并不迂腐——真正迂腐的人也根本走不到他们这个位置来，他们也同样会用这种手段去打击敌人，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派系的区别只是最终的目标和理念不同而已，至于手段只是为了保证自己实现目标的方法罢了。

可是这些手段尽管各有不同，但却有一个底限所在——那就是绝对不能采取这种直接的血腥暴力手段，那等于是毁坏了整个官僚体系的基础，最后肯定是两败俱伤，朝廷崩坏，而且各种派系的官员虽然理念不同，但却十有八九是自诩清高的文人，对于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也是最为鄙夷，在他们看来只有那些蛮子们才会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他们这些文明人就应该用谈判，阴谋，谎言，拉拢等等高明的手段来争斗才能彰显身份。

因此左玉德一开始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而杜嘉的话就像是一张冰冷冷但又极为清晰的大网一样将他网住，把他最后的骄傲和侥幸心理也打的粉碎，让他几乎都无法呼吸，可是他却兴不起丝毫反驳或者争辩的念头，因为他心底深处的理智不断地告诉自己，杜嘉说的话是对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