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怀仁殿上,嘈杂一片,暗流涌动。
“丰国贼子,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他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意欲扰乱我国朝廷嘛……”
“此人心思歹毒……”
……
一阵阵声讨汹涌而来,大有要将吴乾用唾沫星子淹死之意。
“当啷!”
老虞王刘煜拿起案上的金质酒杯,抛在大殿的石质地板上。
清脆的撞击声顿时令殿上众人变得鸦雀无声。
“金吾卫听令,谁若胆敢再扰乱大殿秩序,便给我拿下!”刘煜虚弱令道。
“得令!”一众金甲卫士纷纷拱手领命。
再看殿上众人,一个个脸色煞白,紧闭嘴唇不敢再言语。
刘煜这才满意地转向吴乾,道:“丰国使者何出此言?”
吴乾微微一笑,道:“二王子时时发声,其他两位王子却闭口不言,外臣便误以为王上要传位给二王子。”
刘煜闻言,狠狠地瞪了刘炎一眼,像是对他刚才擅自做主发问的谴责。
刘炎虽然心中记恨吴乾得要死,但此刻也只得低头禁言,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丰国使臣误会了,本王有三个儿子,至于立谁为储,尚未决断,不知丰国使臣对此有何建议?”刘煜和颜悦色问道。
好机会,虞王竟然询问自己这个丰国使臣关于立储的建议,那自己的话将代表丰国的意思,自然会很大程度上影响虞王的决断。
刘煜这三个儿子,老大憨直、老二狡诈、老三聪敏,从长远计议,吴乾自然需要挑一个最差的推荐给虞王,好等此人继位后,不会对丰国造成危害。
“立储是虞国的内政,我一个外臣恐怕不好对此发表意见!”吴乾欲擒故纵道。
一旁的刘中怡闻言长吁口气,心中暗赞道:还好你吴乾知道自己的身份……
刘煜却不以为意,道:“丰国使臣说来便是,本王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并非你说立谁我便立谁的!”
吴乾见状,无奈地望向身旁的刘中怡。
刘中怡起身急道:“王上……”
不待他说完话,刘煜早抬手示意让他闭嘴,随即又转向吴乾,静等他的建议。
吴乾望向对面的长公主,长公主则故意对他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吴乾又望向三位王子和一众文武官员,见他们有的期待、有的担忧、有的害怕、有的愤怒……
好吧,既然你们害怕我发表意见,我便偏要发表意见给你们看,心中计议已定,吴乾随起身走到大殿中央,道:“王上,我以前是个镖师,随着师父走南闯北,见识自然多而杂。”
“记得有一年,我和师父押镖到了龟兹国,那是位于西北方向的一个撮尔小国,那国的国王也有三个儿子,老国王也一直没有确定由自己哪个儿子继承王位,等到有一天老国王驾鹤西去,他的二儿子发动城门兵变,一举杀害了自己的哥哥和弟弟,最终自己登上了国王宝座。”
刘炎感觉吴乾在含沙射影说自己日后会为了王位杀掉老大和老三,不由得气愤异常,当场就要掀桌子发飙,却见刘煜正死死盯着自己,便只得先压
下心中怒火……
没想到吴乾会当众讲这么一个故事,寓意不早点确定立储之事可能会导致几位王子手足相残,这让刘煜以及殿上众臣也都极为震惊。
刘煜瞪着昏花的老眼,望向自己的大儿子刘灿,只见他肥胖臃肿、老实憨厚,怎么看都没有帝王的气魄,不由质疑道:“丰国使臣的意思是赞成立刘灿为储?”
吴乾飒然一笑,先是有意无意地瞥了满脸愤慨的二王子刘炎一眼,又转头对老虞王刘煜拱了拱手,道:“立储乃是国之大事,俗话说‘立长不立幼’,外臣见大王子老实持重、仁爱谦恭,日后必然会是一位千古贤君的。”
他当众表态支持立大王子刘灿为储君,这让原本遵循传统赞成立长的老臣宗亲们心中欢喜,他们一个个大点其头表示赞同和肯定,而选择支持老二和老三的一众官员则个个脸现愤慨,心中不满。
见刘煜仍踟蹰不定,吴乾继续道:“外臣此次前来稽城,便是为了代表我王与贵国协商签订友好协议,当然,如果贵国日后立一个阴险狡诈、出尔反尔的人作储君,只怕这并不有利于世代友好协议的履行……”
这番话,吴乾代表的是丰国的立场,自然分量极重,立谁为储,原本只是虞国内部的事情,但如今竟直接关系到了未来丰虞两国的走向。
大王子刘灿原本已经对争夺立储之事不抱希望,在他看来,无论二弟还是三弟,都比自己聪明,且三弟刘炽还有门阀氏族做后盾,自己更是没法比拟。
可如今,吴乾代表丰国支持立自己为储君,这让他始料未及,也让很多原本不看好自己的人大跌眼镜。
于是刘灿重新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竞争优势:自己身为嫡长子,本身符合顺位继承的身份,内有虞国宗族支持,如今更有丰国势力力挺,试问谁还敢跟自己抢夺储君之位?
刘煜的性格是憨直,但不代表他傻,想明白这些,他原本因为肥胖而松垮的身体,立时挺得笔直,脸上多了从来没有的斗志和兴奋。
威国公刘炳一直以来都属于遵循礼制的排头兵,他是虞王刘煜的堂弟,也是一直以来都支持立刘灿的主要官员。
今日,他见有丰国使臣表示支持立刘灿为储君,便趁机附和道:“王上,丰臣所言在乎礼制,合乎情理,老臣附议。”
“臣等附议!”支持刘灿的一众朝臣也跟着纷纷附和道。
三王子刘炽见状,已经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父王恐怕无法再犹豫了,于是他跟着起身道:“儿臣也支持立大哥为储君!”
他的表态,使得原本支持他的朝臣和贵族也跟着纷纷表明立场,赞成立刘灿为储。
剩下刘炎和支持他的部分朝臣静坐原地,不予表态。
这时,只听长公主起身道:“今日是国宴,怎么成了朝议了?”
刘煜这才回过神来,便跟着道:“好了,这件事稍后再定,咱们继续宴会。”
唉,刘炳暗叹一声,这才随着其他官员坐回席位,大殿上原本紧张的气氛得以缓解。
吴乾也跟着坐回席位,他知道,虽然虞王并未当场拍板决定立刘灿为储,但大局已定,颁布诏书是迟早的事。
忽地感觉一道火
辣辣的目光凝视着自己,吴乾随即循着目光望去。
原来竟是大王子刘灿正睁着一双灼目望着自己,见自己有所察觉,忙点头微笑,像是在感谢自己刚才的仗义执言。
吴乾心中暗笑,今日之事算是他刘灿欠自己欠丰国一个人情,日后等他当上虞王,自然会想办法报答自己的。
端起案上的酒杯,吴乾冲着刘灿遥遥一敬,像是在提前祝贺他继承王位一般,刘煜自然心花怒放,忙举杯和吴乾对饮。
一旁的刘炎此刻犹如一名怨妇一般,他看见了吴乾和刘灿眉来眼去,也明白晚宴过后恐怕自己的父王很快便会决定正式立刘灿为储君,这一切的一切,都怪对面这个讨厌的丰国使臣——吴乾。
要是自己一开始不刁难他,或许他也不会针对自己吧……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办法。
小王子刘炽对于吴乾今日的表现很是钦佩,从年龄看,这位丰国使臣比自己也年长不了几岁,但无论是他的才思还是临场的应对,都比自己老辣许多,连向来阴险狡诈的二哥,在他面前都只能吃瘪。
如果自己无缘储君之位,那他更愿意让大哥刘灿来当,起码大哥日后继任王位,肯定不会迫害自己,而如果是二哥继任王位,自己未来是死是活,可就不一定了……
刘中怡和长公主也各自在心中猜测,吴乾提议册立刘灿为储,究竟是为了虞国长远还是有其他什么目的?
武将之中的镇国将军宁缺,似乎早已明白了吴乾此举的用意,他怎么可能是为了虞国利益考虑呢?他肯定是为了丰国利益才做此决定,奈何满朝文武,竟无人能够看明白,更无人能够阻止什么……
宁缺越想越难受,手里的酒杯便不停地往自己口中送去,或许只有当自己喝醉了,才不必再为虞国的未来操心劳神。
殿上众人各怀心事,使得原本应该气氛热烈的宴会变得冷冷清清,角落里的乐人和准备演出助兴的舞姬,一个个满脸茫然,不知道今晚的表演还要不要继续。
“丰国能得你相佐,实乃丰国之福,丰王之福!”
刘煜没来由地对着吴乾来了这么一句,紧跟着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旁的宫女內侍连忙上前搀扶。
只听刘煜喘息道:“本王突觉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灿儿!”
刘灿闻呼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道:“父王有何吩咐?”
“你代父王好好招待丰国使臣,切不可怠慢!”
刘煜说完,便在一众宫女內侍的簇拥下,坐上歩辇,浩浩荡荡地离场而去。
众官员以及吴乾等人,忙起身恭送。
刘灿此时心情激荡,以前父王从来没有让自己代他做什么事,刚才父王分明说得是让自己代他好好招待吴乾,这分明就是在向众人表明,自己将是王位的继承人!
“大家都坐下吧,晚宴继续!”刘灿满脸挂笑道,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激动,只见他肥胖的脸上油光涔涔,汗珠滴滴。
“奏乐!”
刘灿一声令下,乐人们这才敢端起各自的乐器,开始奏演早已编排良久的乐曲。
一切显得如此热烈和谐,一切又显得如此诡异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