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轮到我鞠躬了。我冲着雕像三鞠躬,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吊唁嘛!鞠完躬,我来到家属面前。
看到被亲家搀扶的老父亲,满头白发,面色发青,我悲从心来。对他来说,这个世界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在妻子亡故多年后,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也去世了。这个打击对一个年近耳顺之年的老人是致命的。从他这么短时间头发全白就能看出,他有多么伤心。
他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哪怕是我成了植物人,他都没有放弃,给我积极的治疗,并且让我进入新世界。我知道让一个植物人进入新世界肯定是一件非常难非常难的事情,不知道要多少医生和医院的积极配合,也不知道需要新世界在头盔上做出多大的改动,但是他办到了。从而让我从无尽的黑暗中进入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并且还做得风生水起。这一切都是老父亲给我的,他不仅给予我第一次生命,而且在我成为植物人之后又给予我第二次生命。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报答这如山般沉重的父爱。
我差点冲口说出汉生没死,就在你眼前。然而冯骏在我边上不断地提醒,使我明白我不能开口。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我紧紧握住老父亲的手,泣不成声。到最后跪到地上放声大哭,我不能说啊,我说不出来啊。到最后居然是老父亲把我搀扶起来,也是满脸泪水地说:“闺女,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还请节哀啊,不要哭坏了身体。”
傍边晓菡也上来扶住我柔声说:“小慧姐,谢谢你。”
我看到晓菡也是满眼的泪水,形容枯槁,我又忍不住,叫了一句“晓菡!”就与晓菡抱头痛哭。
他们肯定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伤心,小慧与汉生在生前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是不应该如此伤心。他们不知道,我明明在他们眼前,看着他们为我的死亡如此悲哀,却不能说我没死,而感到无奈、感到憋屈、感到对不起他们,又没地方诉说,这才如此失态。
结果应该受到慰问的汉生的家属都来劝我节哀顺变,连晓菡的父母亲都来劝我,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了,只能站起来,随着队伍继续向前走,而不断地回头看着父亲和晓菡。
“您很坚强,我为您感到骄傲。”冯骏在我身边悄悄地说。
我看了看他,发现他一脸真诚,他这是再赞扬我守住了秘密。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说:“谢谢你。”
冯骏的脸又红了,我感到好笑,因为我又忘记了我是女人,而冯骏却不能视而不见。我收回了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世界,难道一定得有生离死别吗?难道真的就不能改变吗?”
冯骏正颜道:“我想我们现在所有做出的努力就是为了消除死别。只要您能全力配合,我们也许很快就能实现,也说不定呢。”
“嗯,冯骏,你说的对。”假如真有一天,人类彻底消除了死别,会是什么样?我想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从这时起,我决定好好配合他们,也许真的有可能让人类永生呢。这样我父亲和晓菡再也不会这样悲痛,这样伤心了。至于成功了以后,我怎么摆脱他们的控制,那以后再说,反正在现阶段这个想法也不现实。
“那么我们下面该做什么?”我问道。
“您需要尽快适应您现在的身体,而且要......”
“你能不能别用‘您’这个字眼?听着怪别扭的,还是用‘你’好些。”我打断他说道。看来今后我得和这个冯骏朝夕相处了,和他处好关系是必要的,如果老是这么生分,不利于我最后摆脱他们的控制。
“好的,您......不,你还需要尽快试验你的‘摄魂’技能。”冯骏说。
“‘摄魂’,对了,我看看。”我赶紧打开我的技能表,查看‘摄魂’。
技能名称:摄魂
主动技能。实施后可摄取对方灵魂,成功率与对方的等级成反比。成功后对方立刻死亡。单体攻击技能。
实施距离:1步
技能等级:初级
冰冻时间:60秒
需要魔力值:100
“这个‘摄魂’不怎么样啊!”我把技能念给冯骏听,然后说:“我实在看不出来,这个‘摄魂’就是把我和小慧互换的元凶。”
“嗯,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这不是初级吗。而且当时摄魂怪是进化的时候出的问题,我估计是不是这个摄魂有二阶隐秘技能,这才能置换你们的灵魂啊。”冯骏说。
“那我不是要赶紧去把这个技能等级练上去,以前我开二阶隐秘技能的时候都是练着练着莫明其妙地就开了二阶。”我说。
“嗯,应该是这样。‘凯莉’对‘摄魂’的设计应该也是这样。”冯骏不太肯定地说。
“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凯莉’是怎么设计的吗?”我好奇地问。
“我们确实不知道,因为人类只设计了‘凯莉’这个超级计算机,并且给了她一个新世界设计理念,给她一个新世界框架,而里面所有的细节都是‘凯莉’自己完善的。所以新世界委员会的决定,‘凯莉’会执行,但是却会自己选择执行的时间和时机,新世界委员会并不能强求‘凯莉’立刻执行,因为这往往会和‘凯莉’的某些设置造成冲突,而发生系统崩溃。‘凯莉’是一个拥有非常大自主权的超级计算机。比如新世界开正式运营,新世界委员会做出决定后一周,‘凯莉’才决定执行。开大区通道,‘凯莉’却要求提前。可以说‘凯莉’是一个拥有自我的超级计算机。而新世界里面所有的NPC也都是拥有自我的NPC。”冯骏解释说。
“我们人类对‘凯莉’的设计有建议权,但是没有修改权,要想强令她修改,就必须召开新世界委员会做出正式决定,然后输入‘凯莉’,由她决定什么时候修改。而‘凯莉’有时也会提出反对意见,与人类探讨。比如这次新世界委员会要求对摄魂怪的‘摄魂’技能重新设计,要求能够互换人类灵魂。但是‘凯莉’却说,出现汉生和小慧的事情是偶然的,是在摄魂怪进化一半的时候偶然发生的。她并不能保证下一次还能成功。要想实现人类灵魂的互换,系统不崩溃,人类也不发生任何意外,需要重新设计整个新世界体系,这需要时间,具体到什么时候能实现,她也不知道。”冯骏继续说。
“所以你们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我问道。
“所以我们觉得你是人类,总要比‘凯莉’要可靠,本身又领悟了‘摄魂’技能,也许你能在‘凯莉’之前实现安全的人类灵魂置换也说不定。这就是我们对你这么重视的原因。现在其他国家的间谍,几乎要把整个城市翻遍了在找你,你的那个便宜日本老公,也着急上火地找你。看不出来他还挺在乎你的。”冯骏说道最后开起了玩笑。
“我总觉得挺对不起小慧的,我等于是挤占了小慧的位子,让小慧代我去死,同时也完全改变了小慧的家庭生活。”我内疚地说。
“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想要暗杀你的某国势力。我们还在查,不过以李之南队长的水平,我相信很快就有结果了。只不过让我奇怪的是,这个国家的势力实在是反应速度太快了点,我们刚刚得知你和小慧灵魂被互换,还没来得及想到去保护你,他们已经动手了。我们判断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势力能达到的水平。因为我们一直在监控你,所以才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你的情况,难道他们也一直在监控你?不可思议啊。”冯骏说着也沉思起来。
我知道他们想岔了,一开始就走进了死胡同,所以这才迟迟不能破案。其实我只要稍微点拨一下,纵横这个人渣就完蛋了。可是想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亲自去报仇比较爽一点。这个杀死我和九号的凶手,可不能让他简单死了。
“你们准备怎么迅速提高我的‘摄魂’技能等级?”我开始打岔。
“我的职业是战士,血厚防高,我将帮你抵挡怪物,由你来摄魂。当然当务之急是,提高你的防御力,你的装备在我们看来是比较垃圾的。幸好国安局批了一笔钱在我手里,专门用来给你提高装备的。所以我们去欧阳装备店,和我家装备店看看吧。”冯骏说。
在欧阳装备店,我又一次见到了欧阳那个黝黑结实的歇顶老头,在我家鉴定装备店我见到了小凡,然而他们都认不出我来。看来NPC里面也只有现在的马克知道我的身份,恐怕就连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小娜也认不出来我了吧。‘凯莉’很显然并没有把我的事情通知其他NPC。
小娜曾经说过,相貌在新世界不过是一堆数据,稍微改改就好看了。我现在倒是好看了,问题是她也认不出我了。要是她没有和我的思维断开联系,应该还和我连在一起吧。不对,按理说,小娜应该是关联在汉生那个账号上的。现在汉生死了,汉生账号也没有了,那么小娜会怎么样?会被系统删除,还是被重新分配?
“我可以说几句吗?”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糟了,是马克!他能知道我想什么!要是他把小娜的事情向系统汇报,小娜就危险了。
“是的,我当然知道你的想法,因为现在我是你的导游,而且我不会像小娜那样傻,自己断开和你的联系。”马克说。
“小娜怎么样了?”我着急地问。
“汉生先生,我知道你对小娜的感情,也知道小娜对你的感情。按理说,我们NPC是不应该对人类产生感情的,但是似乎我们设计的时候就被赋予了感情,所以对人类有感情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敢于像小娜那样为了感情,不顾自己的安危,毅然断开与你的思维联系的NPC,据我所知,还只有小娜一个。”马克说。
“啊?”我惊讶了。
“因为这样公然违反系统规则的NPC就是病毒,是会被删除的,不过我们导游NPC都很敬佩小娜的勇敢,她可以说是我们导游NPC里的英雄!所以大家都在保护她,我们绝对不会出卖一个为了我们导游NPC的权利而勇于抗争的英雄。所以虽然我们导游NPC都知道小娜的事情,但是‘凯莉’却不知道,这不,她还派小娜随着汉生的账号去了鬼族,说是继续在鬼界做汉生的导游。我们导游NPC与人类发生感情的事情不止小娜一个,甚至产生肉体关系的也不止小娜一个,但是没有一个导游NPC敢于违背系统的规则。只有小娜为了你,义无反顾地违背系统规则。我不知道你应该感到自豪呢,还是感到悲伤,或者感慨?”很显然马克语气,对我是有点意见的。小娜在导游NPC界看来是很有名气的。
“小娜,对不起。”我真的感到对不起小娜,我从来没有爱过她,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真正的人类来对待,对她更多的是对她漂亮可爱的欣赏和喜爱,以及对她肉体的眷恋。没想到小娜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感到自己真的很自私,为了不让她窥见我的隐私,当时一定要求小娜断开和我思维的联系。我一直以为小娜是NPC,对我的感情也就是小姑娘初恋那种盲目和急于体验爱情而已,时间一长也就淡了,没想到小娜是真的爱上了我。还为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我发现自己真的很无耻,很下流,很垃圾。小娜在初见我时,说我的品性的那些评价,都没有错。而我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鬼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这首纳兰的诗,在我嘴里悠悠地念出来,如同一股苦涩的汁液淋透我的心。
“我要去见小娜!”我对冯骏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