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的话。包侯爷前年出任左屯卫都督,便把家安在了淮阴。”范宝印开始说起来。
“嗯,这事他给朕上过奏章。他灭夏之战,攻克静州城时中了一箭,伤得很深,无法再上战场。朕就让他出任卫镇都督,在地方好好养伤。左屯卫都督府驻地在宿迁,包零旦便想着把家安在淮阴,过两年他致仕了回淮阴养老。”
“他在奏章里说,他自小父兄死于西北战事中,尸骨无存,族中也早就无人,家乡已经是无牵无挂——朕知道,他不想回家乡,怕睹物思人。跟朕说自小倾慕淮阴侯兵法超群,所以想移居淮阴。”
赵似情绪低落,低着头闭着眼,像是在追忆什么。众人不敢出声打扰。
“算了,范宝印,你继续。”
“是陛下,包侯爷在淮阴安家后,三子都在洪泽书院读书,府上大小事宜交给他的侄儿,人称包三郎君的包渎处置。所有的祸事都是包渎引发的。他负责包府上下的用度,原本也只是买田、入股商社和工厂。”
“不知何时,他跟江都城一伙人勾搭上了,在他们的怂恿下,开始入手盐业。先是买下一处有牌照的盐场,见到赚钱容易,包渎便起了坏心思,用尽各种手段收购盐城其它商办盐场。”
“盐城原本有牌照的商办盐场有七家,现在只剩下两家背景深厚的,其余五家都被他给买下。去年陛下定辽,燕京地区的芦盐开始畅行齐鲁、河南、淮西,对淮盐冲击很大。包渎见到赚钱少了,利欲熏心,居然打起官办盐场的主意。”
“他指使管事和家丁,招募泼皮,在各运河和陆路要道上设关卡,非法盘查,凡是官办盐场运进运出的物资,加以刁难阻拦...时常指使泼皮在盐场附近生事,殴打盐场工人。甚至暗中派人去盗窃和放火烧毁盐场物资。”
“恶毒手段轮番使出,盐场吃用运不进来,产盐又运不出去,每月都在亏损,人心惶惶。盐城有两家官办盐场,一家已经卖给包府,还有一家正在苦苦支撑。现在这运河上的私设关卡,就是针对那家盐场。”
宇文虚中很是愤怒,当地官府不作为,淮东盐业总社可是直属产业部,居然在自身利益被侵犯时,也在装聋作哑?
“淮东盐业总社的人,都是死人吗?”
“宇文官人,淮东盐业总社的人在江都,天天风花雪月、花天酒地的,哪顾得上前面工厂的人苦累死活?且不说他们顾忌包府的权势,又被包渎暗中拉拢,就说淮东盐业总社,在海州、楚州、扬州、泰州有十七家大盐场。盐城这两家被人坏事,影响不大,顶多叫其它盐场加班多产些盐补上来。”
“混账!真是一群混账!”不仅宇文虚中怒了,叶逊也怒了,破口大骂。
赵似站起身,背着手在船舱里来回踱步。
“包零旦,原是鄜延军的一名士兵。元符二年润九月,朕在陇右用兵,鄜延军趁机收复了横山险要。他立下大功,被提拔为队正。整编后调到无定河师。”
“银州之战,他率领本队,第一个冲上城头,拿下城楼,放主力入城,是攻取银州城的首功。因此他成了朕即位后第一批被授骠骑勋章的功臣。灭夏之战,他身先士卒、出生入死,论功被封为兴宁侯...大富大贵,他们是即想大贵又想大富。为了大贵,浴血奋战、几近丧命;为了大富,却不择手段,违法乱纪。就不怕朕给他们一个全家富贵吗?”
听着赵似森然的话,叶逊与包零旦也算认识,忍不住为其开解。
“陛下,听范知县说,这些坏事都是包渎所做,或许包侯爷并不知情。”
“你觉得可能吗?”赵似转过头来,毫不客气地问道。
叶逊低着头,不敢答话。
包渎打着兴宁侯府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作歹,长达两年,包零旦常驻宿迁,离得并不远,能一直不知情?
包府每月进项多少,包零旦身为一家之主,会不去问?包渎在盐场上强取豪夺,谋取了不少钱财,包零旦会不知道吗?
叶逊想来想去也不敢确保包零旦在这件事上,真的毫不知情。
见到叶逊没有答话,赵似问宇文虚中:“谁在附近?”
宇文虚中马上体会到圣意,想了想答道:“陛下,赵怀忠,他的琅琊师驻地在临沂。”
“派他认识的校书郎和御前带械侍卫去,带上朕的虎符令牌以及手书,叫他潜行入宿迁,等包零旦去了江宁,立即接管左屯卫都督府。”
“遵旨。”
“行文给开封,召李夔和郭永去江宁,召开东南军改会议。淮东、淮西、江宁、江东、浙东的兵备使以及卫军都督,全部召集去江宁城。”
“遵旨!”
布置好后,赵似一行人继续前行,抵达盐城县城,范宝印装模作样地摆下宴席,招待远道来的故交旧友。实际上,赵似在杨惟忠、宇文虚中的陪同下,悄悄前往各大盐场继续实地调查,留下叶逊在那里装样子。
盐城某一处大宅子里,包渎正左拥右抱,饮酒赏舞,寻欢作乐。一名心腹匆匆忙跑来,在门口左顾右盼,想引起包渎的注意,好叫他进去。
包渎年纪不大,规矩不小。有一次他正在饮酒作乐,有个心腹因为急事闯了进去,扰了他的雅兴,被下令打断了腿。
什么急事也不要来烦本郎君!再说了,有兴宁侯这尊大佛在,普天下能有什么急事让他惊慌?
自从,下人们再也不敢擅自闯入,只敢等传唤了才敢进。急事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两条腿重要。
心腹心急如焚,偏偏包渎被舞女的婀娜身姿给迷住了,双眼半天挪不开。过了许久,才无意间看到急得上蹿下跳的心腹,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他进去。
“三郎,楚州那边传来消息,官家到了。”
“什么?怎么可能!叔叔前几日来信,说他刚去沛县面圣完,官家还要留在那里拜祭汉高祖。”包渎心里一惊,手上的酒杯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楚州到底怎么说?”
心腹看到包渎慌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痛快——叫你丫的装,叫你丫的能耐。平时里吹得自己多牛皮,彷佛大宋官家第一,你叔叔第二,你第三。现在光听到官家名字,就吓得这德行!
心里想归想,心腹嘴里却不停:“楚州那边说,官家当场罢了吴则礼老夫子的官,叫他滚回老家去风花雪月。然后是右州丞黄兴国暂护楚州知州。还有淮东郡,郡守陈时恬陈公被免职,新的郡守说是从开封派出来。”
包渎越听越心惊,这天是要变了啊。
“官家现在去了哪里?”
“说是已经南下,要去江宁召见东南诸郡官员。”
“官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沛县是掩护,去江宁也可能是掩护。”包渎突然跳了起来,“最近来盐城的水陆两路上,有什么异常?”
“没有,跟往常一样。”
“那盐城城里有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动静,只是范知县从楚州回来,接回一位他的故交旧友,这几日在县衙后院里摆酒,还请了城里的几位士绅作陪。”
包渎心中更加不安,“混账东西,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及时通报!包府吃了挂落,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码得,这事我们哪里知道是重要?范知县在你老人家眼里,就跟只小鸡崽似的,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我们怎么会去关注呢?
包渎烦躁地挥挥手,“都散了,快准备纸笔,我要写信,我要给叔叔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