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耶律大石的背影,萧斡里剌迟疑一下,还是上前问道:“殿下,要不要问一问那边?”
“问那边干什么?”耶律大石勐地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喝问道。
萧斡里剌低着头,没有出声,但态度表明了一切。
“我...不是宋人的狗!做什么事,还要向他们禀告!”耶律大石的怒气越来越大。
萧斡里剌依然不急不缓地答道:“殿下,既然已经决定降宋,就该放下执念。何必为了一时之气,坏了大事。属下就是担心,这样下去,殿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即折了名声,又还没有达到目的。”
耶律大石被这直刺心房的话,激得胸口剧痛。这种刺痛就像卷来的大风,几乎把他脑子烧坏的怒火,一下子都被吹跑了。
耶律大石萎然地坐在椅子上,戚然地说道:“是啊,为了剪除昏君奸臣,让大辽中兴,我不惜背上弑君的恶名。在面临绝境时,我迟疑犹豫了,然后改变了主意,只求存续契丹辽室,又要背上降敌的名声...”
“其实...其实...,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我贪生怕死,没有萧僧哥那种杀身成仁的决心。我想成就一番功业,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最后落到了如此下场...呜呜,将来我如何面对萧公和萧僧哥!”
耶律大石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萧斡里剌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他知道,经过一番情感上的宣泄后,耶律大石会重新振作起来,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公,萧斡里剌非常了解他。
一刻钟后,耶律大石的脸上的泪迹已经干涩,坚毅冷峻又重新回来了。
“你去通知那边,把我的意图说清楚。现在辽国宗室,血脉正统、最有孚望的就只剩下这一位了。除去他,耶律氏再无能够将契丹一族凝聚在一起的人物了,这对于宋国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是,属下知道怎么说了。”
南京城某处院子里,李简接过属下转交的讯息,勐地愣了一下。
“除掉晋王耶律敖卢斡?”
属下把萧斡里剌的解释转述了一遍。
李简笑了,“这个耶律大石,真是心思缜密,绝不给自己留下一点后患。”
“都事,那我们该如何回复他?”
“除掉晋王,以绝后患?”李简想了想,“绝嗣辽国,这不是本官能决定的,写密码信,放信鸽,向官家禀告。”
“是!”
属下离去,屋里只剩下他一人,李简冷笑一声,轻声道:“这个耶律大石,还是想偏了。真要是为自己绝除后患,关注点上不应该在晋王上,而是在文妃和蜀国公主上!”
等了一会,另一位属下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李都事。”
行礼的正是南京汉军统军使钟药师和吴存忠。
“两位免礼!”李简连忙上前去扶住两人,客气地说道。
“钟药师、吴存忠,陛下口谕。”
“臣恭听圣谕!”
“钟药师、吴存忠,为燕云克复,为大宋中兴,忍辱负重,深入虎穴,殚精竭力,不仅传递了重要情报,帮助我军能连败辽军;更能掌握汉军,随时响应王师,当为燕云十六州收复之役首功!”
李简继续说道:“官家托本官转告两位,等到凯旋回京,陛下去太庙奉告列祖列宗,还请两位列行,捧送辽国旌旗金印。”
钟药师和吴存忠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流满脸。
伴随官家去太庙告奉先帝,捧奉献礼,非大功者不得行。
上次官家去太庙奉告历代先帝,伴随着除章惇、孙路等几位重臣外,全是姚麟、种朴、折可适等立有大功的十六位将军以及三十二位军官士兵。
此等殊荣,让军中上下无比羡慕。
自己要是也能随陛下去太庙奉告,就算是立即死了,也值了。
一刻钟后,等钟药师和吴存忠的情绪稳定下来,李简请两人坐下。
“药师,记得你是玉津园专训班三期的?”
“是的都事,我是三期,真名叫张求仙。后来军情局帮我在大同弘州汉军里找到一套身份,冒充钟药师。几经碾转,进入李俨府中当护卫,想办法哄得他开心。同时也与同期的刘凯和王允策应,掩护他们走漠北那条线。”
“鸭子河事变,属下察觉到有异,便提前拉着李俨逃命。自此他便引我为心腹,还安排我进汉军...”
李简点点头,转向吴存忠,“老哥,俺们可是老相识了。当初你拿了一套身份,混入辽国汉军之中,掩护俺和存义大哥在西京一带大肆收购西夏的粮食、牛羊...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显老。”
“哈哈,属下在这里干得痛快,心情舒畅,自然就不显老了。”
李简也笑了,“是啊,老哥你确实厉害。你特意接近皮室、宫分军,拉拢了不少军官,在他们中间扇风点火。鸭子河之变,你居功甚伟。”
“都事客气了,属下只是顺手而为,更多的还是辽人他们自己不争气。辽主昏庸,奸臣当道,国事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军民哀怨。我只是往上面浇了几桶火油而已。”
“哈哈,好,等平辽事毕,我们哥三再好好聚一聚!存义哥哥(刘存义),可是一直惦记着你。”
“好!是要好好聚一聚。”
钟药师在一旁后知后觉,勐然问道:“鸭子河畔,我被窝里那张示警纸条,存忠哥哥,是你给的?”
吴存忠没有出声,表示默认。
李简笑着说道:“存忠哥哥是你们在辽国秘密侦查员的总负责人。你不知道他,他知道你!”
三人会意一笑后,李简转到正题问道。
“现在李俨、张琳,是什么章程?”
“都事,李俨和张琳这些日子在拼命拉拢汉臣和渤海族大臣,以及汉军和渤海军将领。他们很多东西关上门商议,不愿意告诉我们。但属下根据种种迹象推测,他们计划是故意推举萧普贤女为太后,摄国政,架空太子。”
“天锡帝现在奄奄一息,等到他驾崩之时,就是执行计划的时候。当时候把萧普贤女推出来,契丹、奚人宗室贵族们肯定不答应,会在殿上大闹一番。这时再招出暗中埋伏好的汉军,将契丹、奚人宗室贵族一网打尽。”
“...最后把这些人连同辽国小皇帝、文妃、萧普贤女一并献给我们宋国,以做进身献礼。”
吴存忠说完后,李简说了一句:“真是好算计啊,只是算人者,人恒算之。我们就将计就计,如此这般...”
在信都,赵似接到南京城传来、已经由机要局译好的密信,看过后陷入了沉思。
耶律敖卢斡,以及他母亲和妹妹,要不要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