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赵似的瞳孔不由一缩,追问道:“什么线索?”
“回官家的话,甲六十七步兵团副统领董银锋找到在下。”
“甲六十七步兵团,左翊卫的甲六十七步兵团?”
“是的官家。”
“那这个董银锋?”
“回官家的话,这位董银峰原本是韩学儒的老部下,原是殿前司神卫军都虞侯。不过还算洁身自好, 整饬清查时没有查到任何罪迹,便在万胜教导队学习了六个月,分配到甲六十七步兵团任副统领。”
“嗯,他找你有什么事?”
“回官家的话,他找到微臣,告知说有人悄悄找他,重金收买,要说服他参加一件大事。”
“大事?他应该知道你的身份, 既然愿意悄悄找你,还告知了阴私,看来是赤忠之臣?”
“回官家的话,他说深受皇恩,万死不敢有负。那边找到他,他丝毫没有犹豫,就要去举报。只是他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怕走漏了风声。思前想后,此前他跟微臣有旧,也知道微臣现在还得官家器重,于是就悄悄来找微臣...”
“谁找他?”
“王遇。”
“王遇?”
“是的,原驸马都尉、武卫将军,现光禄大夫、枢密院参议王遇。”
“朕的四姐、陈国长公主的夫君?”
“是的官家。”
赵似的脸色有些难看。
陈国长公主的母亲是父皇的妃子宋氏,很早就过世①,陈国长公主就由朱氏抚养长大, 视如己出。
哲宗、赵似、十姐都叫她四姐, 视为同胞亲姐。
绍圣四年,封定国长公主, 下嫁仁宗皇帝执相王随的曾孙、河阳世家王家扛鼎人物、左卫将军王遇。
赵似即位, 进封陈国长公主。王遇改授光禄大夫勋位,任枢密院参议。虽无实权,但身份尊荣,而且也有机会参赞军制军机。
他居然参与这件谋逆大案,还亲自下场,去拉拢军官,以行不轨。
赵似强压心头的愤怒,沉声道:“此事你通报秘书省了吗?”
“微臣第一时间就写密片上报了机要局。”
刘延庆是个机灵人,知道这种事情必须马上呈报上去,要不然官家会觉得你隐匿情报以邀功,得不偿失。
“好,待会玄明先生会安排好,教你和董银峰,如何应对王遇。”
“喏!”
“除此之外,你那里还有什么异常?”
“回官家的话,晋康郡王府上有几人,这段时间挺活跃的,私下勾连京畿四卫的官军,以及开封府各曹厅的胥吏小官。”
“赵孝骞?上次杨戬的事,朕只罚他一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想不到还给他胆子了。”
赵似冷冷一笑。刘延庆忍不住低下头。
“高俅——没找你?”
“回官家的话,有找过微臣。微臣奉诏筹办蹴鞠联赛,这厮找上门来,勾兑联赛的事情。”
“高俅这厮,朕听说过,确实是蹴鞠高手。谈及联赛的事,那就没有异常了。”
“是的,没有异常。此外,高俅还问了马球联赛的事宜,说吴王府有心组建一支马球队参赛。”
赵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勉慰了几句:“做得好!继续努力!”
等刘延庆离开,一直在旁边坐着观赏街景的明朝霞上前来,给赵似满上一杯茶水。
“十三郎,说了这么一会话,口干舌燥了吧。喝口温茶。”
“嗯。”赵似点点头,喝了几口茶。
“十三郎,你频繁召见这些人,是在钓鱼吗?”明朝霞问道。
“是的。长孙墨离、曹铎是侦办此案的正副大使,还有其余的人,在有心人眼里,身份都是公开的秘密。幕后策划者,早就盯着这几位。朕让他们频繁来长庆楼,就是打草惊蛇,告诉他们,这这里有条大鱼。”
“火烧民屋,一千间,一万间,也没有把朕烧死来得值。尤其现在朕也没有子嗣,一旦意外,他们就彻底翻盘了。这个赌注,风险高,也收益也足够大。”
听了赵似的话,明朝霞默然无语,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官家,你万金之躯,何必以身犯险?”
“朝霞,做任何事,要想有收获,必须要付出;任何选择,都需要承担风险。现在最少还有四桶火油,和幕后策划者躲在暗处。在哪里,有多少人手,有没有可能还有更多的火油...我们一概不知。如果不用这个法子把贼人们引出来,让贼人在今晚肆意纵火,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这里,赵似的语气越发地坚定,“朕乃大宋天子,即享受无上权力,就该承当相应责任。我有责任让子民免受兵火灾荒之苦!朕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想着什么超越汉唐。”
明朝霞突然又问道:“要是那些贼人不上当,继续纵火烧城,该如何?”
赵似默然了一会,沉声答道:“元符二年,储位未定,当时朕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失败,逃出开封城,在京兆府举旗,清君侧。河湟之战时,朕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战败,身败名裂,不仅西北无我立足之地,开封没有我的立足之处。怕是要仓惶东窜。”
说到这里,赵似的脸上满是坚毅,“不过就算落草为寇,我也不会轻易认输,悄然蛰伏,聚蓄力量,静待时机。”
“今晚,如果贼人们一把火烧了开封城,朕会毫不迟疑地叫人杀了李察哥和张元庆,然后宣称这把火是西夏贼子为了报仇雪恨,暗中放的。然后稍做歇息,聚集全国之力,雷霆一击,或者说是孤注一掷,拼尽全力灭了西夏!”
明朝霞并不惊讶,她对自己的夫君非常了解,觉得有此反应是非常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看着赵似的脸,她百看不腻的这张脸。
“身为嫔妃,妾身不希望贼人转移目标,让你身处险境;但是身为宋人,妾身不希望贼人纵火烧开封城,这不知会死多少无辜百姓。”
“不管如何,今夜将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夜晚。”赵似看着窗外,日渐昏暗的天色,以及华灯初上的开封城,喟然说道。
在开封城某处院子里,一伙神秘人聚集在一起。
“郎君,查明了,下午时分,上长庆楼的人有长孙墨离、谭世绩、曹铎、杨进、燕青和柳传峰。都是昏君的心腹爱将,如此说来,长庆楼的雅间里,定然有那位暴虐昏君。”
“派人盯住长庆楼。那位自持勇武,最爱微服私访。如果那位出来时,身边跟着一位俊俏无比的儿郎,那就确定了。他微服私访,身边总是跟着那位被称为朝霞君的明贵妃。”
“郎君,盯住了。只是那里戒备森严,明哨暗哨,我们的人不敢靠得太近。”
“郎君,要是真是那位,就是天赐良机,”一个像猫头鹰的声音响起,“制造混乱,再趁乱杀了他。这天下就是另一位的,俺们不仅能把什么仇都报了,还能翻盘,从臭不可闻变成炙手可热,从丧家之犬就能变成功臣权贵。”
说到后面,他兴奋得不能自己。
“郎君,那位十分谨慎小心,身边不知布了多少侍卫兵马。我们一上去,说不得就是有去无回。而且,这里面会不会有诈?”
“十有八九是个坑!那有这么巧的事情。今晚是我们动手的时间,他就出现了,还接连召唤那么多人,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
被称为郎君的那一位,冷笑着说道。
“郎君,就算是个大坑,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相比之下,烧那些穷酸的房子,顶多出出气而已。烧一千,一万间也不伤那位分毫。相反,我们暴露了行踪,再也没有任何生路了。”
屋里一片寂静。
“郎君,我们人手不够,去刺杀那位,纵火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既如此,那我们就将计就计!”郎君的声音洪亮清澈,却饱含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