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你看这近水楼台的事儿,这差事直接托给胡离就好,也甭再挑个别的镖师了。胡离好生在这儿,那边人一到这边不耽误就送出雁然去了。”
“白怀水你这脑子下商海,早就富甲一方了。”江豫没接白怀水的话,挑眉如此说道。
说了半天,白怀水早就准备套他了,一步一步这会儿才把意图全摆上明面上来,还捏出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理由来。
“谬赞谬赞。”白怀水笑得合不拢嘴,还真当人是夸他。
胡离看了白怀水一眼,心中了然,他师叔和这位江大人怕是在京都就已识得。但两人的关系却古怪得很,非敌非友。
“莫再跟着了,你们师兄弟好好聊罢。”江豫没有与胡离多说,转身走了。
白怀水看着江豫的背影眯了下一眼,随即换上了大大咧咧的笑,抬了胳膊搭上胡离的肩,扭头对胡离笑道,“师叔不是早和你说过,没事闲着别往府衙这边转。”
“师叔辈分大一些就可随便在府衙转了?”胡离向来不是什么听话的主儿,闻言把话一转又重新丢给了他师叔。
白怀水把胡离往无人的地方拽了拽,嘱咐道,“这单生意你接下没错的。江豫,京城来的,皇上身边的红人,跟他打交道就是玩火,玩得不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过玩好了有好处。”
“比如师叔这种?师叔是得了什么好处?才想着把师侄也拖进火坑。”胡离还没给白怀水一刀背,他倒是又给他揽了一身的活。
“我?”白怀水哼笑了一声,“被抓住根小辫子听他使唤使唤罢了,陪他玩两天。”
“锦衣卫找镖师做什么?”
“押送罪臣到迤岭,这可是个好差事,办好了等着领赏吧。”
胡离的手指一动,偏过头去看白怀水,心中微动,这倒是遂了他的愿。
“方才师叔提了,江豫并没有应下。”
白怀水瞥了胡离一眼,“这事儿你不拒绝就能落在头上,且等着看吧。”
“待会儿……”
“待会儿你先回去,等这雁然城安生了,我再回门派去。”白怀水拍拍胡离的肩,手指捏了两下,他看胡离一脸的严肃,笑着调侃道,“你比小时候胖了不少。”
“呵,师叔也比当年老了不少。”胡离轻描淡写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天夜里,押送罪臣的队伍到了雁然城的门口。
除了城门口高挂的红色灯笼之外,其余的地方皆是漆黑一片。
这行人中,不少体力不支的走得慢些。城角边一道黑影,踩在杂草上,一声轻响在这空旷的地界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那人快步绕到队伍后方,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后方慢慢移到中部,再努力的往前挤去。
队伍到了门口,那人胡乱的把手掌上的黄泥抹在了脸上,亦步亦趋,垂下头不再多做动作。
城门口看守的士兵,瞧了通关文书,抬起眼皮瞄了眼长长的队伍。更深露重,不敢多耽误,他抬抬手,队伍便进了城。
已是二更天,长鸿街上没有走动的行人。
没过一会儿,站在前方押送的人快步走了两步,敲了雁然府衙的门。
侍从掌了灯,开了一条门缝,瞧见府衙外的情形,心中也是有了数,他快步退后随后打开了门。
“江大人白天就吩咐好了,全部腾出了地方。”侍从说道。
“嗯,多谢了。”
侍从还想着江豫白天的嘱咐,若是夜里队伍到了不论什么时辰都要上去报一声,于是说道,“行,那我上去找一趟江大人。”
过了半个时辰,府衙内才重新安静下来。江豫打发了侍从,又嘱咐了几个手下把府衙的各个出入口还有地牢出口都把守住,这会儿开着窗子倚在窗边往外看。他抽了腰间的刀,拿来白布,仔仔细细的擦起刀来。
雁然的地牢就在府衙内,白天腾出了空牢房。
三五十人挤在一间。时家缩在左手第三间的东南角里。
接近子时。
等四周都静了下来,时禹才拉过梁牧的手,握了握梁牧的手,紧皱了眉。
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将梁牧瞧了个清楚,这位正是在雁然城门口混进队伍的那位。梁牧摇了摇头,时禹在他手心写下一个越字。梁牧急切的点了点头。
时禹叹了声气,眼角的纹路这几日间更重了些。
梁牧早年走江湖,因缘际会之下跟着他,在府里管事。梁牧武功不错,前些日子时禹瞧出京城事态不对,立即叫梁牧出了时家赶在时越回到时家之前将他拦下,并且护回雁然城。他这一打算本就想把时越送出去,梁牧也与这事脱了关系走他的天涯去。
对于小儿子他是松了口气,可却没想到梁牧却是守在雁然城冒着风险也要跑到这流放犯的队伍里来。
时禹心中一阵熨帖,又不禁有流泪的冲动,他只得拍了拍梁牧的手背,将愁绪全部压下去。
方才押送的小吏清点了人头数,瞧见梁牧权当没看见。
时禹仔细想起来,倒确实想不起他们时家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一个人物。一路上这位对他们颇为照顾,也让时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闭了闭眼睛,心中知晓。
这么早就下定论,还不知道到底是敌还是友。
罪臣押至雁然城的消息被封锁了。
时越只能从密不透风的消息网中暗暗的推断进城时间。他守在城跟的黑暗里,四周静的可怕。
他换了身黑衣,后背紧紧贴着城墙。虽已经是炎夏,但城墙的那种凉意还是一波一波的把他吞没了。
城门那处终于有了响动。
守城的护卫瞧见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雁然城走过来,看过通关文书,手挥了挥,城门缓慢的被推开。
时越往前凑了两步,脚下有响动,嘴被猛地捂上,身子向后一倒,后背重新抵在了墙上。压制他的力气有千斤重,把他狠狠的钉在了墙上,他颓然的挣扎了两下,视线里迸发出不同寻常的光亮,眼底发红。
胡离偏头看那队伍慢慢的往长鸿街挪动,城门缓慢的被拉上,城墙根又恢复了死寂。胡离松开了捂着时越嘴巴的手。
“师兄,我得去救他们。”时越张了张嘴,半晌以后说道,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被自己的大言不惭给逗乐了,轻轻的笑起来,“流放的罪官和处死有什么区别?到头来还落了个埋骨他乡的下场。迤岭苦寒……”
时越有些说不下去。
“锦衣卫找上了黑马镖局。这趟押送罪臣,锦衣卫、雁然府衙还有黑马镖局,三方都会派人到迤岭。”
白怀水白天对他说的话并非无凭无据,他片刻之后便被黑马镖局的人寻上,通知他明日一早到黑马镖局。虽未说明是何事,但胡离敢肯定只能是迤岭罪臣流放这事儿。
胡离抿了一下,说道,“师兄会跟着黑马镖局去迤岭。”
胡离彻底将时越安抚了,回了无相禅斗,徐季没心没肺的早已睡了,他目送没了力气的时越进屋,自己也转身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