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然长鸿街的酒肆门口。
红灯笼挂了足足有三十个,门户大开,里面散出来袅袅的熏香。
大堂的雕花长桌坐有一女子正在抚琴,台前的白纱因清风而微微晃动。钱森的这家酒肆和绣春楼挣得个不相上下。
小二眼尖瞧来了两位客官,连忙殷勤的上前来迎。江豫并未应,目不斜视的在小二身边经过。
胡离对着小二点了下头,亦进了酒肆。
显然钱森的这个产业比起官道上的客栈规模大上无数倍。
但瞧这大堂里,忙前忙后的小二们。而那客栈不过就一个小二而已。
胡离抬头看了一眼,这酒肆足有三层,一层是大堂,供人听听小曲停一停脚,二层三层是雅间,往来的胡商,大明各地的商人凡是有些生意上的事儿都喜欢来这儿。
在座的人有认出胡离的,纷纷与他打招呼。
胡离应了一遍,转头发现江豫已经朝通往楼上的梯子走了。
“客官,您可曾预定雅间?”江豫还未迈出第一步,便被一小二拦住了去路。嘴里将本店的规矩快速的说了个遍。
胡离快步走过去,江豫已经轻车熟路的从怀中掏出了自己锦衣卫的令牌。
小二哪儿懂得这些,但瞧着来人气焰如此嚣张,登时也有些怯。胡离往前走了半步,小声与小二说道,“这人从京城而来,比府衙大人说话还要好用。”
小二听罢,脸色一变,忙退了两步把路让了出来,又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我家掌柜自回来之后便没下过楼,现下应在三层最左侧的那个房间。”
两人上了三层。
三层最左侧的房间,门紧闭着。
屋里有光。
胡离上前敲了门。
两人等了片刻也未听到里面有人回应的声音。
胡离与江豫相视一眼。
这钱森莫不是逃了?
胡离当即抬脚一踹。门应声被踹开。
待到两人闯进屋中。房间正中央的圆桌上放着烛台,白蜡燃着。
窗子紧闭。
屋里没有什么动静,静得能听到蜡烛燃烧的声音。
钱森这人一向不会亏待自己,这一个房间像是把无相禅斗的所有房间都打通了那般大。真是腐败,胡离有些跑题的想到。
这房间倒是与钱森的形象不符。房间很大,他用薄纱隔开空间,烛光在薄纱中间显得有些诡异。
江豫将刀抽出刀鞘二寸,拇指抵拄刀鞘在其间摩擦了几下。
一黑影坐于床边,胡离掀开碍事的劳什子白纱,几步就到那人影之前。
胡离一惊,没回神,江豫已经到了站在了他左手边。
是钱森。
胡离去探钱森的鼻息,片刻之后他放下手指,直起腰说道,“人已经死了。”
长鸿街的酒肆人已经被疏散了。
府衙大人带着他的仵作闻讯赶来。
府衙大人满面愁容,摊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这案情几次翻转,而且凡是牵连的人都是死于非命。
他本想拿那具尸体了事,没想到和案情有关系的钱森又死了,明早要给京城传消息的计划又落空了,他连一个美梦还没做。
府衙大人偷偷的拍了下桌子,真可谓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酒肆已经被封锁住了。
被安插在酒肆盯梢钱森的锦衣卫已经被叫到隔壁房间问话。
于求脸色不好,站在前方,说道,“钱森回到酒肆之后一切如常,半个时辰之前还曾唤小二送过两盘小菜。”
跟随于求的手下忙不迭的点头。
胡离瞥了于求一眼。
于求继续说道,“我们安插了两人便衣在酒肆里喝酒,随时盯着楼上的动静,这两个时辰之内,并没有可疑人物上过三层。这酒肆凡是能上二楼和三楼的都要有些背景。”
于求所说不错。
方才江豫便也是被拦在之外。
照这样说来,钱森身死没有目击证人。
但如于求所说,半个时辰之前钱森还活着吃了两个小菜。那么凶手杀人不久,又是怎么离开的。
方才的房间中,门窗紧闭,蜡烛燃着。
钱森坐在床榻上,显然是被凶手有意摆成这个姿势的。
钱森应是正面迎敌,欲还手之时,武功无法与凶手匹敌,被一柄飞刀插入了咽喉因此毙命。这一刀又稳又狠,钱森根本没有挣扎几下就已经断气了。
仵作从隔壁的房间过来,大声道,“禀告大人,尸体已经检查完了。”
江豫抬抬眼,张嘴言简意赅道,“说。”
“钱森全身上下除咽喉处无别处伤口。飞刀插在了喉咙,是致他死命的原因。而那把飞刀主人属于钱森自己。”
“何以见得?”府衙大人听此瞪眼,问道。
“我在他袖中发现了另外两柄飞刀,是一套。上面还刻有钱森的名字。”说罢,仵作弯腰将飞刀分别递予江豫和府衙大人各一柄。
飞刀锻造工艺精良,而接近刀柄的刀锋上果真刻着钱森两个字。
是他杀。
胡离眉头一皱。
凶手并非是此刻躺在官府里的那个尸体,或者是眼前的这个钱森钱老板。
但本应明日结案,凶手又何必节外生枝,再次闹出命案来。
只能推测,是并非筹划已久的作案,而是两人徒生口角,凶手起了杀人的心思。钱森甩出飞刀,但技不如人,凶手挡下便反手插入了钱森的喉咙。
“是熟人作案,钱森一定认识凶手。”
“何以见得?”府衙大人瞥了胡离一眼,又将这话搬了出来。
“若是有生人闯入。钱老板家大业大,酒肆又这般热闹,瞧见生人闯入,吼一声,楼下的人不就能发现了吗?
但今晚据于副官以及锦衣卫的兄弟们所说,酒肆一切正常,连半个生人都没上过酒肆的三楼。
所以可以断定,钱森是熟悉凶手的。”
“然后呢?”府衙大人点点头又问道。
“然后?”胡离顿了一下,又说道,“今夜给钱森送过小菜的小二可在?”
门口的小二点点头,进了屋子。
“不必拘谨,”胡离漫不经心的安抚了小二一句,随后便问道,“你将今夜的事儿与大人们仔仔细细说一遍就好,大人不会为难你的。”
小二识得府衙大人,便投了视线过去,府衙大人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小二如蒙大赦,低下头仔细的回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掌柜的每日巳时都要再小酌一杯,今日他从府衙回来……”
小二略有踌躇,胡离说道,“但说无妨,你这也是在帮你们家掌柜的。”
小二磕磕绊绊的又说了起来,“掌柜的从府衙回来,特别吩咐要送酒菜上去,说是要去去晦气。”
胡离有些好笑的看了眼直瞪眼的府衙大人。
而府衙大人旁边的江豫就显得神态自若多了,放佛没在给他背后插刀子一样。
“巳时我敲开老板的房门,将酒菜放在桌上就出去了。”
“看到人了?”胡离问道。
小二摇了摇头,“只听到了老板的声音,老板一直坐在床榻上。”
“后来呢?什么时间收拾了剩饭。”
“大概两炷香,”小二说道。
“当时房间里,你们老板在做什么。”
“当时老板躺在床榻上,我没敢打扰,取了餐盘便出去了。”
如此一来。
也许钱森早在巳时就已经死亡。
而凶手也许就在那间房间里待了三炷香的时间,然后才从房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