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楼大厅。
檀木长桌上红烛燃着,台上的胡女扭着水蛇腰,红纱一拉一扯间,细嫩的皮肉时隐时现。最前排坐着的大汉没滋没味的咽下一口烈酒,身侧的喽啰拍拍他指了指外面。
大汉迷迷糊糊定睛一看,登时酒醒了一半。大汉目露寒光盯着人隐进黑暗的背影呸了一声,心里一阵恼火,他猛地把身侧还安稳坐着的推开,命令道,“跟上去。”
大汉狞笑一声。
刚回雁然城便被他撞见了,他也没枉费等了这么多时日。
行至雁然城西南的小土坡,到了家门口。
胡离的额角出了汗,不客气的抬脚就踹开了破门,里面的人惊得吊着嗓子喊了一句,“昨日刚修好的门,你这泼皮孽徒!”
他师父就这一把嗓子还算不错,嚎上一句十里八村全能听见。
胡离收回了脚,视线在门口转了转,还是那个破门,却是有些不同的。借着破灯笼的光亮,胡离定睛一看,破门上竖了块匾额,匾额上是无相禅斗四个字,飘飘然要携手登仙的笔锋。好看是好看可惜挂在这样一个破门上边。
胡离叹息一声,不知道是惋惜惨兮兮的破门还是那四个和破门不相合适的字。
门吱呀呀的一阵乱响,好死不死的耷拉下半边来,注定今夜又是个不用锁门的夜。徐季从屋里快步走出来,手里拎着他那这回派上用场的拐杖指着胡离,胡子都要气得翘起来。他呼了好几口气,半个训斥的字没从肚子里搜出来,半晌面色一沉滥用职权道,“罚你守三个月的夜。”
胡离仿若没听见他师父的话,抬脚又踹了挡路的破门,迈进了院子。
在他师父的眼皮子底下,开始掰扯起来胡式诡辩的道理来,“师父,我们无相禅斗上下也不过你我师弟,三人。衣裳加起来勉强有十件,地底下挖不出银票黄金,墙里没藏武功秘籍。”
胡离大气都不换一下,继而得出结论,“咱这无相禅斗就算敞着大门也无匪人光顾。”
徐季听完这大逆不道之言,眼睛一瞪,心里苦哈哈的想,上辈子造孽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徒弟。他抬手就把拐杖往胡离身上招呼,胡离哈了一声闪身避开,又补刀说道,“再说了,师父咱们还能在雁然住上三个月吗?”
他们师徒三人过惯了漂泊的日子,没钱没人外加没地。三天两头就要换个地方住,不是被人欺负狠了就是穷乡僻壤活不下去。
在雁然城住下已有三年,但胡离这心里清楚,说不上哪天,卷卷铺盖,三人就又上路了。
徐季被戳中,终于想起他是个为人师的,两个徒弟过把个月就要随他跑来跑去。他一时间愧不难当,当即不吱声了,拐杖往地上一拄,眼不见心不烦把人支走,“把鸭肉撕了去。”
胡离撇了撇嘴,心想他师父向来吵嘴吵不赢他,也没什么喜悦的心思,但总归得上有些轻松的。他心满意足之后从善如流的进了小厨房洗完手端了盘子出来。
雁然城的烤鸭当属云来客栈的最好吃。香味全部入了鸭肉里。他在路上没浪费多少时间,撕开油纸,鸭肉还是热的。
胡离熟练的撕着鸭肉,这活三五天就要到他手里。谁叫无相禅斗的规矩是,胡离出门打拼,胡离砍柴、挑水、做饭。另外两位都是大爷做派,两人分据无相禅斗一左一右的屋子,坐看日升月沉,好不自在。
门口有响动。
刚撕开油纸时,他便感觉到有人站到了小厨房的门口,他没吭声,心里正在师父和师弟时越之间,二选一。
这会儿门外的人似是耐不住性子了,弄了点大动静来试探他。
胡离也并不理。
等了好一会儿,身后那人才肯开了金口,开口就占尽了人的便宜,“师侄都这么大了啊,想师叔小时候还抱过你。”
这口气,除了他那常年飘在天上的师叔白怀水,不做他人可想。
胡离专注的对付手中的烤鸭,回了他师叔一嘴,“师侄头年才见过白师叔,白师叔平日闲得时候莫要多想,脑子是越想越傻的。”
“师侄不但胆子大,嘴皮子也越磨越厉害了,像根针似的,扎得师叔心窝子疼。”
胡离回头看了白怀水一眼,倒是看他脸上透着粉,一看便知道最近山珍海味吃了不少,养得发白,但就是可惜没跟胖挨上边。
白怀水倚在门框边,穿着一身风骚的白衣,长身玉立像哪家的公子,唬人得很。
而白怀水身上这件白衣,胡离晓得,分明与他身上这套一模一样。
前些月,他这位整日在外转悠不学无术的师叔托人捎了东西回来,还以为是救命的银子,或者果腹的食物,没想包裹里妥妥当当的躺着三件一模一样的白衣,尺寸不一样,秉承着不要白不要的精神,师徒三人私下数落了白怀水一番,然后一人一件,分了。
白怀水回来,胡离是有些惊讶的。白怀水这人三年五载不回来一趟,凭着自己富家公子哥的身份,绕着名山大川挥金如土,过得是纸醉金迷的日子,丝毫不念同门之情,放任师徒三人在边陲吃土数年。
单凭着这点,胡离就理所当然的和白怀水没大没小。
“白师叔这次回来准备待几个时辰?”胡离慢条斯理的撕着烤鸭,嘴上极近讽刺之词,半点不吝啬。
白怀水凑了过来,也不知道手干净不赶紧就拿了一块塞到嘴里,胡离还以为他下一句定是会说心窝疼,白怀水却笑得眯起来眼睛,一拍桌子,豪言壮志道,“谁说师叔要走了?”
“我要留下来,随你们一道光复无相禅斗。”白师叔大言不惭的说道。
“……”
这话说得像开玩笑一样。
无相禅斗这个武林中籍籍无名的门派,往上数几十年还没建立,往后数几十年更不知道在哪儿小打小闹,怎么都扯不上什么光复。
胡离还没开口损他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便宜师叔,便被屋外的动静转移了注意力。
“姓胡的,你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破门在短短一刻钟之后受到第三次不怀好意的攻击之后,僵硬的趴在了地上,尘土翻覆。
白怀水瞥了一眼屋外的一众提刀大汉,不禁缩了缩脖子,仿佛马上忘了方才信誓旦旦要光复门派的是谁。白怀水偏头小声询问胡离那些是何人。
胡离没应只是把手里的东西都丢给了白怀水,擦了擦手才举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