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人死之前,脑子里会像走马观灯一样回顾自己的一生,事实上这一瞬间乔画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早知道小时候学有用的时候就不逃课了,至少这会儿还能在海里多扑腾两下。
就在她屏住呼吸,做好了面部重击海面的准备时,衣领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有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腰,把她从栏杆边缘拽了回去。
乔画随着惯性往后一倒,倒在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上。她惊魂未定的转身,一句“谢谢”都来不及说,那人就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往左侧利落一拧。
“嘶……”乔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也不知道身后那人往自己的手臂里注射的什么,她只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液体挤进肌肉,又酸又涨。
等她回过神来想要和那人说话时,那人已经摘掉防疫面罩,单手撑着栏杆跃入了海里……
“江生!!”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人群中突围出来,趴在栏杆上叫得撕心裂肺。
“姜教授”,穿着船长制服的男人款款走来,先朝着老者鞠了个躬,“您放心,已经通知救援队……”
“我放个屁的心!”姜鸿对着船长就是一顿乱喷,“现在才通知救援队?早干嘛去了?”
姜鸿教授话音刚落,头顶就响起了救援直升机的声音。与此同时,六艘橡皮艇一起下海,开始采取平行式搜救。
老教授越想越气:“你上厕所的时候怎么不等屎拉完了再脱裤子?”
许是没想到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骂起人来会如此口不择言,船长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小姑娘……感染时间已经超过一周了。”
七级真菌是一种新病原真菌,具有多重耐药和致死率高的特征,可通过血液、伤口、耳部、皮肤接触感染以及呼吸道感染。
真菌从扩散再到死亡,最多不超过十一天。
目前没有任何特效药可以根治,也没有长期有效的疫苗可以防止感染。
也就是说,即便他们救下了这个小姑娘,她也未必能撑到下船。
海上搜救并非易事,尤其是在夜晚。船长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一个将死的小姑娘,不值得救援队浪费人力和资源。
这一行为瞬间点燃了那些已经被感染的乘客的怒火——
“船长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刚刚不让救援队出来阻止小姑娘跳海呢?就因为她是感染者吗?”
“感染者就不是人了?感染者就没人权?”
“就是,人小姑娘还没死呢!你说不救就不救了?那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吧。”
七嘴八舌的讨论就像一个圈,把船长围在里面。
船长忍无可忍,掏出枪在空中扣响,“谁有意见的,站出来说!”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谁也不敢当那只出头鸟。但群众并没有因此就停下所有讨论,他们只是把疾言厉色的态度转化为窃窃私语。
“快看!”有人指着海面大喊了一声。
乔画顺着探照灯的光束望过去,看到了正在海水里挣扎的江生。他先是仰头吸了一口气,再一个猛子扎入海里,反复了三次,每一次乔画都条件反射地和他一起屏住呼吸。
邮轮航行的速度不快,但是距离小女孩跳海也过去了一段距离。江生像是一条动作矫健的太平洋旗鱼,很快就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影子。
周围全是各种垃圾,有塑料制品和绳子在阻碍着他前行。最后一次扎进海里的时候,他足足两分钟都没出来。
乔画趴在栏杆上,身子往前探了两公分,就好像只要隔得载近一点就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似的。旁边有人拉了她一把,“当心掉下去。”
说话的是姜鸿教授,乔画此时才认出来,这位正是前不久研发出七级真菌临时疫苗的欧亚科学院老院士。看他的模样比自己更关心海里的男子,甚至不惜把船长破口大骂了一顿。
在姜教授再次开口喷船长之前,他总算发挥了一点作用,及时将通讯器切换到了公共频道,“人在邮轮以北六十五度方向,探照灯刚刚闪过的地方!”
直升机和橡皮艇救生队收到消息,立刻调整定位系统。探照灯也停止轮转,锁定在江生刚刚冒出过脑袋的位置。
一个大浪翻过去,将五十米开外的垃圾带卷到了江生周围。众人隔着防疫面具都好像闻到了那股子恶臭。
橡皮艇救援队长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一队、一队收到请回答!海面情况复杂,看不清人。”
直升机救生员的视角相对橡皮艇队员来说更广泛,飞行员开着直升机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回复道:“没检测到生命迹象。”
乔画抓紧了栏杆,泛白的指尖凸显着紧张的情绪,如果自己刚刚的力气大一点就好了,如果在小女孩抓走她防疫面具的时候,她能反应再快一点抓住小女孩的手就好了……
如果……
这是冷冰冰的现实,根本就没有如果。
乔画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分钟数,就算是花样游泳的运动员平均憋气时间也就3、4分钟左右,而江生已经足足7分钟没有露出海面了。
甲板上鸦雀无声,只剩远处直升机螺旋桨轰鸣的声音。
就在乔画绝望地数到第八分钟时,一个白色的气囊突破重围,从海水里以势不可挡之姿冲出来,把江生带出了水面。
乔画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直到看到江生的脑袋露出水面后摇了摇头,这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众人都在庆幸他没有溺水时,他还带出了另外一个惊喜。
他双手托举着坠海的小女孩,二人一起跃出了海面。
他找到小女孩了!!
小女孩好像昏迷了,在江生的托举下,安静地漂浮在海面上。探照灯打在小姑娘的裙摆上,天蓝色的公主裙波光粼粼,和脏乱得令人作呕的塑料垃圾形成鲜明对比,像是一条遨游在深海里的美人鱼,是这片大海上唯一的纯净。
甲板上的群众纷纷开始欢呼,就好像刚刚逼迫小女孩跳海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橡皮艇救生员终于发现了江生的,他们划着木桨,小心翼翼地拨开缠绕在船体周围的各色垃圾和海洋生物的尸体,忍着强烈干呕的冲动,向江生伸出了手。
江生将小女孩托举起来,示意他们先接住孩子。
救生员刚把小女孩救上橡皮艇,江生的白色气囊就被绕在垃圾袋上的铁丝勾破了。
江生的体力在寻人的时候已经突破了临界点,没了气囊的支撑,瞬间朝着海底沉去。
乔画的心也紧跟着一沉,“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