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恋中,当年的你我舍生忘死地交好,满眼繁华而漏看了云雾弥漫下的汹涌暗流。我以为我们真的会携手走向天长地久,可是等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一切不过是分离前夕的奏曲。
——路小凡
感情的发展是一个深长缓慢的过程,建立起这段感情需要契机,维持这段感情则需要耐心。在发展感情的过程中,女人需要时间、耐心的鼓励和温柔的包容,这样才会由青涩的花苞逐渐绽放成为美妙的花朵。
当舞台剧告一段落后,我们重新回到紧张的功课学习中。随着高考日期的逐渐逼近,每个月一次的测验升级为半个月一次,我怀疑再这样下去到高三的时候,我们每个星期都要进行测验。
妈妈自那日起还是对我态度不冷不热,我心里尽管难受却也放不下面子,两个人于是开始漫长的拉锯战。而此时的我还不知道的是,在这场漫长拉锯战的前方,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样的考验。
冬日,天空弥漫着一层薄雾,轻笼着淡淡的雾霭。难得遇到大雪天之外的天气,这天放学以后,我和沙踪城走在空旷的校园里,两人踩踏着落了一地还没来得及打扫的落叶上,手里还拿着刚刚做完的习题,即使冷得哆嗦而一言不发,心里也平静温暖如置春夏。
或许,这就是千百年来,无数男男女女争先恐后奔赴名为“爱情”的漩涡的缘故。即使那是一杯鸩酒,我们也甘之如饴。
“阿城,过两天放假,我去你家拜访伯母如何?”拢了拢被北风吹乱的长发,我眯起眼睛望着沙踪城。自从跟他交往以来,我就没剪过头发。古代不是有种说法吗?长发为君留。或许,我只是私心地想让我们走到天长地久,甚至带上了一些唯心的味道。
“来我家吗?”沙踪城有些吃惊地望着我,随后便认真思考起来。“唔,也不是不行,不过你的功课不要紧吧。开学之后要代表学校参加竞赛的吧,而且你画的设计图前不久刚获奖,去参加颁奖大会的日子不就在那几天吗?”
看着沙踪城一心一意为我着想的模样,我心里不由得滑过一阵阵暖流。忍不住掏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我面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早就说要去拜访伯母的,结果一直拖到现在。再这样拖下去就要过年了,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放假第一天就去你家好了。你那天……没事吧?”
想到沙踪城每到周末放假都要打工的事,我不由得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正常的在一起呢?
妈妈那边的冷漠回应根本不算是答应,我虽然照我说的那样没有影响功课,甚至还在上一次的竞赛中拿到奖,但这些日子随着学习量的加大,也渐渐有些吃力起来。或许,我们正面临一场名为“高考”的严峻考验。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认为高考怎么样过。以我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直升本校的大学部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
“我的话不要紧的,反正你跟妈妈也认识,今天回家我跟她说一下,那天你直接过去都可以。”抓过我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大手包容着我冰冷的小手,温暖的气息立刻让我暖和起来。沙踪城的笑容只是淡淡的,却让人感觉到无限温暖。他神情专注认真地凝视着我,每当这个时候,我仿佛就获得了全世界。
“阿城,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吗?”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压抑在心底许久的想法,一时间喷薄而出。
“日后?你是说什么时候?”沙踪城的神情有些讶异,却依旧温柔。
“大学,你想去哪里上?虽然你现在的成绩一般,但我想只要用心补补,考上一本是不成问题的。”我不由自主握紧了沙踪城的手,却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他不经意的挣脱。
“啊……大学啊。”沙踪城的脸色黯然下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晦暗不明。妈妈的身体这些日子调养好了许多,但是家里已经没有那个资金去供自己读书,高中学费一般靠打工赚钱可以勉强维持,到了大学的话……
“阿城,不如留下来跟我一起直升本校怎么样?”我扯了扯沙踪城的衣袖,强迫他低下头正视我,眼神认真口气坚定地说,“明德学园绝对排得上一流的大学,而且大学的奖学金制度和助学金制度都是一流,再加上我爸爸就在大学部教书,只要你……”
“不!不用说了!”沙踪城突然挣脱了我的手,神情有些慌乱和逃避,眼神闪烁不定地望着我,面色复杂语气低沉地说道,“小凡,我想要走的是和你完全不同的道路,你懂吗?”
这几年的时间,他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已经基本上有了自己的圈子。因为一直担心着小凡知道了会害怕才没有说,现在看来,是时候挑明一切了。
“阿城?”我望着沙踪城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表情,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慌乱和手足无措。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小凡,你不懂……”沙踪城的眼光一下子复杂起来,声音也沉重了几分,“你适合的是在和平安稳的环境中,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规划和喜好往前走,但是我不同,从我决定要用这双手为父亲洗清冤屈开始,就已经注定我无法再从这条路上脱身了。小凡,我不希望你被我牵连进来。”那样一条黑暗直通到底的路,他怎么忍心让自己心爱的人陪他一同受罪。
“阿城……”我的心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凝视着沙踪城许久,忽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我不在乎,阿城,我不在乎。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无论是走什么路,我都不会觉得孤独。所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了好吗?”
一个人的夜晚好孤独,曾经无数个夜晚,我都是看着外面的霓虹灯,数着妈妈回来的脚步声度过的。那样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继续孤独下去了。
“小凡……”望着把自己抱得极紧的女孩,头轻轻埋在他的颈窝处,沙踪城的整个心都柔软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轻轻一个叹息,“傻丫头,你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如果真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他也不会忍辱负重潜伏这么多年。他跟一般的人不一样,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同。所以在那之前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保持距离,不要忘记了保持距离,可是事事难料,原本除了母亲的身体就毫无牵挂的自己,这下又多了一个需要考虑担心的人……
“别丢下我,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跟定你了!”我赖皮地在沙踪城怀里蹭了蹭,带着浓重地鼻音轻哼一声,悄悄地把哽咽的声音压了下去。阿城不喜欢我哭,所以我不会多哭。别以为我是傻瓜,那些事情我早就从方宇和那里知道了,阿城想做的事情……我也能猜到三分,“即使危险,我也不怕!绝对跟定你了!”
“哎……傻瓜。”沙踪城最后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把大手放在我的头上,动作温柔地抚摸着,如同他从前最爱做的那样。
你真的不知道,我最大的弱点也就是你啊,真的牵连进来是会致命的。那帮冷血无情的人,在商界进行利益角逐下的黑暗,你这样洁白的一尘不染的人儿,根本就不适合……掺一脚进去。
怀揣着沉甸甸的心情回到家,沙踪城在鞋柜处换了鞋子,入门时习惯性地喊道,“妈,我回来了。”
片刻,没有听到熟悉的回应,沙踪城有些奇怪地皱了皱眉头,穿上拖鞋走进屋里,结果一眼便看到了让自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的人,“路……伯母?”
“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也长这么高这么大了。”路小凡的妈妈,也就是李文慧,一脸平静地望着沙踪城,那不起丝毫波澜的眼神,反而令沙踪城局促不安起来。
“妈,这……这是……”神情窘迫地站在门口,望了望妈妈黯然的脸色,沙踪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看样子,妈妈已经跟路伯母交锋过了?生性好强不肯落后于人的路伯母,和身体柔弱性格温和易碎的妈妈,这两个人……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咳,”许久,沙踪城的妈妈,白苏芷轻扯出一抹微笑,神情有些尴尬和不自然地看向别处,似乎是想掩饰过去刚才那一瞬间的走神,“阿城,看见伯母在这儿还不过去倒茶?快点儿去。”
望着妈妈不同于寻常的神色,和隐隐有些催促意味的话语,沙踪城眼底划过一道莫名的光芒,顺从地点了点头就去厨房烧水沏茶了。
在等待烧水的过程中,沙踪城也没忘记关注外面客厅里的动静。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凡和她妈妈闹别扭冷战的事,他之前也有听小凡提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来自己家,他可不认为路伯母真的只是为了喝一杯茶过来的……
不过,小凡前不久才跟自己提出要来家里拜访妈妈,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点儿……什么……
望着水壶口升起的一圈圈白烟,沙踪城陷入了沉思中。
“够了!”客厅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喊声,接着白苏芷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嗓音响起,传到正在烧水沏茶的沙踪城的耳朵里,有种折磨人的力量。
“我说……真的……已经够了……”
眸光微暗,沙踪城不耐烦地看着水壶口冒出的烟,眉头蹙起老高老高。要快点儿才行了!
在水烧开的那一刻,从炉子上提起水壶冲泡茶叶,不消片刻,上等的紫砂壶就散发出清香。虽然现在住的房子一般,但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绝对还是可以摆出来撑门面的!
想了想又拉开橱柜,从底层掏出一盒茶具,沙踪城的眸光闪烁了几下,望着曾经爸爸的最爱,如今已经被封存多年,甚至上面都落了一层浮灰,那种感情……当真是五味陈杂,难以用三言两语道尽。
不过,现在可不是担心这件事情的时候。妈妈,让他很担心……
“茶水来了,请用。”从盘子上端下来两杯茶,一杯放在路伯母面前,一杯放在妈妈面前。沙踪城抬头望了路伯母一眼,迅速低下头去用刘海掩住了神色。
“……”沉默着坐在两人的对面,沙踪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许久,他终于忍不住打破这样诡异的氛围,“路伯母,您是为了小凡的事情来的吗?”
李文慧望着沙踪城颀长的身材,高大却清瘦的身影在日光中,隐隐透出一阵难言的孤寂。眼底划过一道暗光,她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道,“算是,也不算是。我今天来,主要是告诉你们我刚刚得知的一个消息,一个……不幸的消息。”
眼神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白苏芷,李文慧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说道,“另外还有……我希望,你能离开我家小凡!”
掷地有声的砸到沙踪城身上,即是早有预料这么一天会到来,沙踪城仍然忍不住怔忪了一下,“伯母……”
“看在我们当年见过面的份上,这句伯母我就勉强收下了。”李文慧眸光复杂地望着沙踪城,语气颇有苦口婆心良言相劝的意味,“就算是为了我这把老骨头,一脚已经踏入坟墓的半老人,也请你离开我家的小凡好不好?”
听着那个强势的女教师,这样低声下气近乎哀求的请自己离开她的女儿,饶是沙踪城也不禁心里一震。良久,他徐徐地吐出一口气,望着李文慧口气不容置喙,“很抱歉,我不能做!”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做!
小凡那样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他也在全心全意的爱着她,两个人历经磨难冲破重重阻隔,好不容易才终于走到一起,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放弃。
“那么……我就很抱歉了。”闻言,李文慧脸色一变,目光倏然盯住白苏芷,语气凛然地说道,“夫人,先前跟您说的事,已经经过证实是真的了吧?就算不为我和我家小凡想想,也为了你自己和你家的孩子想想,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去考虑,你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做?”
白苏芷闻言一愣,随后十指交叉起来,紧张不安地摩挲着腿,“我……我不知道。”
李文慧的眼睛眯了起来,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沙踪城从中间截断了。
“很抱歉,能告诉我一下,您先前跟我妈妈说了什么吗?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们……还有联系。”沙踪城的黑眸幽邃如一汪深潭,望着李文慧的时候隐约划过一道暗光。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小凡在乎的母亲,凭他现在的实力……
拳头紧了紧又松开,沙踪城最终还是以一副温文无害的姿态面对了李文慧。
“这件事,你去问你妈不是更好吗?相信,她会比我知道得更清楚。”深深凝视了白苏芷一眼,李文慧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说道。
沙踪城眸光一暗,用询问地眼神盯着妈妈,问道,“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沉重的说话语气,白苏芷反射性地抬起头,望着儿子和丈夫那越来越相近的容颜,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阿城,你父亲他……你爸爸他……”
听着白苏芷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哭泣声音,李文慧端着茶杯的动作一滞,忽然觉得刚才还很醇香的茶,现在品尝起来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自嘲地勾勾唇角,李文慧站起来身,“请夫人您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今天就先告辞好了。”说完,捂住胸口的位置,李文慧皱着眉头走向门口。
她不是个好女人,为了女儿的幸福,竟然伤害了另一个人,同样是作为母亲,她相信,白苏芷会做出正确的恰当的选择。
一直目送李文慧离开自己家门,沙踪城才撤回自己那变幻莫测的目光,伸出手揽住哭得心碎的母亲,他面带心疼和怜惜地轻声道,“妈,你别急,慢慢说,爸……爸他到底怎么了?”
“你爸爸他……你爸爸他……呜,他前几日在监狱里心肌梗塞过世了!他已经……不在了!”白苏芷终于一个突破口,死死抓住自己儿子的衣袖,泪眼婆娑放声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啊阿城,我不想瞒着你的,但是你前些日子刚好在期中考,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学习成绩,呜……况且,你爸爸在世的时候最希望的就是你成为个有志人才,即使现在你父亲不在了,被关起来了,我也一直想完成他的愿望,可是……可是……他现在彻底不在了啊,这次……再也……真正真正不在了啊……呜……呜呜……”
听着妈妈如泣如诉凄凄沥沥的哭喊,沙踪城扯动了一下僵硬的脸皮和嘴角,最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原本以为爸爸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走出那一方天地的一天,却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去了。
拳头紧紧握了起来,沙踪城的手臂轻轻颤抖,然后,伸出来温柔而有力地拥住了母亲,“妈,别哭了,爸不在,还有我呢。”就算只剩下他们母子俩,也一定要……替爸爸平反!
眸光直视着远方布满阴霾的天空,沙踪城心底瞬间划过无数心思。看来,这天……要变了。
他想,他已经差不多猜到了路伯母今天来的目的。为了小凡,为了不让她的女儿和自己再这样纠缠下去吧。也是,犯人一死,一切死无对证,到时候即使能够平反,也想必是难上加难。只要是个有正常思想的人,都不会愿意自己的独生女和罪犯的孩子在一起。尽管……那都是因为奸人陷害。
本来就难于登天的路,现在……似乎愈加难走了。
我该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