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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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踪城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是跟他聊过天后你就会发现,他侃侃而谈,天文地理都有涉及,知识面之广泛,眼界之开阔,见识观点之独特,都令人赞叹。

所以一顿饭下来,宾客尽欢,我们吃得异常温馨。

饭后,我很自觉地端着碗到厨房里清洗,却没料到沙踪城跟着我走了进来。

我抬头看着身边的人,沙踪城的个子很高,跟他站在一起,我只能到他的肩膀部位,这样的仰视他有种吃力的感觉,而且厨房原本就不大,他和我并肩站在水池边洗碗,两人挨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让我感觉到他平稳的呼吸,和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洗洁精的味道。

很居家的感觉……我这样给他定义,然后微微感慨,都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早熟,沙踪城这样特殊的家庭环境,想不早熟也不可能吧。有时候想想,真的有些心疼这个高个子的男生,明明可以过上舒适安逸,不需要为生活和家庭所烦忧的生活,却不料造化弄人,父亲发生那种不幸的事,真是……让人不由得想叹一口气啊。

这样想着,我也当真叹了一口气,然后,自然引起了沙踪城奇异的注视。

他的视线静静落在我脸上,我细细地洗着手里的碗,感觉到那一抹平静但不无礼的目光,忽然觉得浑身都不太自然,只得匆匆洗了碗和手,就丢下一句“我先出去了”,便夺门而出,离开了这个让人感觉燥热的房间。

真是,天气太热了吗?为什么感觉浑身发烫,就连胸口的跳动……都那么的非同寻常?

摸摸有些滚烫的脸颊,我咳嗽了一声,走到“海之家”木质台阶前,正想拨弄一下门前挂着的风铃,听听那悦耳的醉人响声,却忽然听得天际一声响雷,刺眼夺目的紫色闪电割裂了昏昏沉沉的夜空,然后……雷声、风声大作,闻见轰隆隆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豆大的雨点就从天而降,门前也形成一道雨幕,顺着屋檐缓缓流泻下来,在挂着风铃并无什么多余坠饰的店里看去,整个世界就如同从里到外隔成了两半,屋里是一个世界,屋外是一个世界。

“唉……”我头疼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倾盆雨势,刚想伸出手去看看雨到底有多大,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拽住了,“雨下得这么大,你现在走也走不了了!”

如果这是古装剧,那一定是恶霸欺压良家妇女的场景,那他一定是满脸不怀好意的邪笑,一把拽着柔弱女子的雪白皓腕,弱质女流楚楚可怜的脸上挂着泪痕,嘴里念着“不要,不要”;

如果这是现代剧,那一定是富二代公子哥调戏平民女大学生的场景,身后是宝马香车,搭配以数个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带着黑色墨镜的坏心保镖,手上戴着价值过百万的男性手表,身上穿的是阿尔玛国际品牌的白色西装,光从外表看着实是风流倜傥潇洒俊逸气质非凡,然而,嘴角噙着的那抹怎么看怎么刺眼的邪恶笑容,和出口就是“小妹妹,小美人”的话让人心生反感,而一身白色衬衣、牛仔裤外加运动鞋装束的少女,纤细柔弱的身段配以脸上隐约可见的倔强与不服;

可惜……这里是现实,既不是古装剧也不是现代剧,所以我的目光直直落在沙踪城握住我的那双大手上,他看到我的视线也顺势忘了过去,然后如同触电一般猛地放开了手,并且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我,声音低低地传来,带着一些歉意,“抱歉,我是想说,现在雨势这么大,你还是等过会儿下得小些了再走比较好。”

沙踪城的态度异常真挚,而且我了解他的为人,绝不是趁人之危会干出什么不好的事的个性,于是,我缓缓叹了口气,漾起一抹醉人的微笑,提起脚步走到他近旁,踮起脚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抬起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说道,“你看我是那种会胡乱猜测的性格吗?我知道你沙踪城,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有的时候看起来呆呆的,但是……”眼珠溜溜转动了一下,我嘴角浮现一抹略带狡黠的笑意,“我喜欢!”

刚说完这句话,我就蹬蹬蹬快步跑到了屋子里面去,开朗的笑声和着风铃清亮的的悦耳声,在这个雷声大作倾盆大雨的夜晚,化作一道似乎永难褪色的印迹,深深刻化在十八岁的沙踪城心上,和我……心上。

直到多年以后,他与我重逢在北方冬季的夜晚,这一晚发生的事情,仍是我们两人心底共同的醉人回忆。

夕阳挥洒的操场边上弯腰伸手帮我捡书的沙踪城,沉默寡言不善交际却总是主动帮我大扫除的沙踪城,木讷却会挺身而出从坏人手里救下我的沙踪城,那般骄傲却为了并不怎么熟悉的同学我向人弯腰的沙踪城,在我饿得走投无路时亲自下厨给我做饭的沙踪城……温柔的他,沉默的他,冷酷的他,失意的他……我都喜欢!

一幕幕,一个一个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面前闪过,背对着沉默的沙踪城,透过窗子望着黑暗的夜空,我默默把手放在胸口的部位,微微扬起一个会心的微笑,轻轻握起拳头,忽然间明白了很多事。

这样的沙踪城,我喜欢!那样的沙踪城,我喜欢!我喜欢……沙踪城!

有时,喜欢一个人,真的就这么简单。

回过头,我望着低着头仿佛在思索什么的沙踪城,悄悄冲他绽放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

呐,沙踪城,我喜欢你,你可知道?我才不告诉你!

轻轻笑了一阵,我心情欢快地转过身,把手臂搭在窗前,听着雨打窗户的声音,感觉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想到他就觉得世界满是鲜花盛开,只是回想起我跟他相处的往事就感觉心窝里暖洋洋的……想起每次跟悠若提起学生会的学长陆某时,她那副颔首娇羞的小女人模样,我像是忽然间想通了一些事情,猛地又把头转了过去望着他,“沙踪城——!”

听到我朗声叫到他的名字,沙踪城反射性地抬起头,目光沉沉如同一汪见不到底的深潭,只是那波光潋滟的水面满含着温柔和包容,又有几分复杂,似乎是在犹豫什么,夹杂在其中的宠溺之意几乎令人沉醉,让人说不出话来。

对上这样的眼光,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达嘴边的话也变成了一片空白,“我……”

“轰隆——”又是一阵响雷,我们同时向外面看去,望着越下越大的雨势,沙踪城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么大的雨……”皱着眉,他看看我,再看看天空,神情欲言又止。

“你有话想说吗?”我奇怪地看着沙踪城,见他像是想说什么的样子。唉,这么大的雨怎么回去呀,这这边的天还真是奇怪,明明上午还晴空万里的,傍晚却突然乌云密布,然后就下起倾盆般的大雨,真是……让人发愁啊。

沙踪城望着我思索了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走到柜台里面翻找了一阵,拿出一把伞出来,抬眸望着我说道,“走吧,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望着一脸坚定的沙踪城,心底缓缓划过一道暖流,“沙踪城,你……”

一道闪电划破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屋子里对望的两个人。看着他脸上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我忽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瞧瞧外面越下越大一时半刻停不了的雨势,摇了摇头轻笑道,“这么大的雨,估计把我送到地方,你就成一个雨人了,我看……我还是等等吧。你不如先回家去,你住的地方应该离这儿不远吧,让伯母一个人在家里等久了也不好。”在海边开着的这种店,住处按理说一般都不会离店太远,沙踪城是一个很顾家也很孝顺的人,我自己一个人在店里待着不要紧,但是他这么晚还没有回去,伯母……不知道在家怎么吃饭的。

突然考虑到这点,我看着沙踪城的眼光也带上了一丝愧疚,朝他鞠了一躬面带歉意地诚恳道,“对不起,我之前太任性了,没有考虑到伯母还一个人在家。真的,你先回去吧,我……”望着外面吓人的雨势,和黑咕隆咚的夜色,我脊背上慢慢爬起一阵冷意,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这种天气,这个夜晚,让我一个人走回去还真是……有些勉强。

沙踪城静静地望着我,仿佛能看懂我心里在想什么,良久,合上伞放在桌子上,就势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抬起头凝视着我淡淡开口道,“我在这里陪着你,之前做饭的时候我已经跟我妈说了,让她一个人在住的地方先弄着东西吃,屋里剩下的饭菜都还有,她热一下就可以了。我……在这里陪着你。”

他深深地凝视着我,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的眼光,却洋溢着可以打动人心的醉人光辉。

“沙踪城……”似是叹息般的从唇边自然而然溢出他的名字,我与他两两相望,心动,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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