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会儿子的功夫,其实林烟儿已不如方才孕吐得厉害了。
见到翠苼端来了安胎药,桂嬷嬷瞄了一眼药碗里的药,看到一旁端放的杨梅,桂嬷嬷眸色一闪,皱着眉头道:“这杨梅太酸了,如今王妃孕吐着,是断不能吃这种的物什。”
翠苼连忙解释道:“这是糖渍的杨梅,酸味只有星点,甜味较重些。”
桂嬷嬷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这边的丫鬟们伺候着林烟儿已经用清水净了口,手忙脚乱地便服侍林烟儿喝了安胎药。
林烟儿也没顾得其它便含了糖渍杨梅在嘴里,入口是酸甜的味道,她说道:“这杨梅却是比往常吃的好吃些。”
听次一言,桂嬷嬷便不再说话了。
翠笙欣喜道:“那奴婢日后便拿这个给王妃罢。”
喝过了安胎药,林烟儿终于不再吐着酸水,只是胸口依旧闷得厉害。听见翠笙对她说的话,有些虚弱点点头应道,“好。”
窗外花木扶疏,树影间错乱洒着破碎的光。
林烟儿却是有些累地靠在穿枝花靠背软垫上,她缓缓地阖上眼,耳边刮着细弱的风声,似情人的呢喃,又似旁人的喟声。
他要娶人了。
林烟儿默默地想着。
很快的,林烟儿便感觉喉头像是含了一口滚烫的粥,烫得眼眶灼热无比。
林烟儿嗫嚅着,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道:“你们下去,我要一个人静静。”
翠苼担忧她,不愿地道:“王妃......”
林烟儿没理会她,桂嬷嬷抓住翠苼,轻声道:“下去吧。”
随着桂嬷嬷的话落,丫鬟们衣料摩擦风的窸窣声陆陆续续传来,随着最末的阖门砰声,终是只留林烟儿一个人在了屋子里。
林烟儿这才睁开了双眼,眼前事物像是被人铺上一层轻纱迷蒙茫然成一片。
林烟儿心中不由得觉得凄楚,胸腔传来饱闷的胀痛感。
她不是都做好了同别人共侍执巾栉之欢的准备,绿膻如此,顾陌也是如此......既然这般,又何故这样子的矫情,只会讨人嫌罢了。
况她有什么资格怨怼,不仅没资格,也不能怨怼,但凡为*者都应大度识体,她如何能做一个深闺妒妇......既然陆一璟叫她准备亲礼,她便好生准备,这些小心思是最不该闹腾的。
林烟儿这样想着,心里的那些波涛骇浪渐渐平息下来。
过了会儿,待她收敛好了心绪,便叫了翠苼和桂嬷嬷进来,各自吩咐了一下关于王爷成亲要做的事宜??
等吩咐完毕,日已落入西山,长长的廊道被下人点了灯。看着与平素没什么不同的,林烟儿站定在槅扇门前想着。
陆续有丫鬟捧着漱盂,银盆进来。
顾陌接过拂秋递来拧干的巾栉,净了脸。她身旁的司芜开口说道:“小姐,老爷今夜宿在了徐姨娘那里。”
拂秋接过巾栉,踅身端了银盆出去。
“徐姨娘虽说不如旁的姨娘年轻貌美,但胜在风韵犹存,父亲稀罕,他愿意宿在宛曦阁,岂是我这个做子女能左右的。”顾陌淡淡地道。
司芜语气有些担忧地道:“近日老爷常宿在宛曦阁的缘故,那顾诗也趾高气昂了起来,今日在库房竟还想拿禹王爷送给小姐定亲礼中的白玉玛瑙松石银溜金耳坠,说什么及笄要用。”
顾陌目光陡然狠烈起来却只有一瞬,待听她冷哼一声,“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妾室生的女儿,还敢拿我的定亲礼作她的及笄礼,行己有耻这样的道理怕只知其字不懂其意,竟还要我教授她们。”
倒了水刚来的拂秋听到顾陌这番的说辞,心中直冷汗淋淋,暗道曾经会为了一朵花凋谢而恸哭的小姐怕是早就随风而逝了罢。
司芜却是没什么异常,只说道:“小姐说的极是。那顾诗还又要拿小厨房专为小姐准备的桂花酥,说什么徐姨娘近来没胃口,就念着这桂花酥的味道。”
“没胃口?”顾陌微眯了眼,一闪而过的狠戾,默然半晌,顾陌兀自一笑,“那顾诗既想要,明早你挑些娘亲留于我的那些好看的耳坠子和珠钳,随我去一趟兰椿苑给她送去,可不能因小小的耳坠而惹得姊妹生了间隙不是......”
兰椿苑和宛曦阁挨得近,通常两院有什么人来往各自都能知悉,顾陌在她们母女之间都是刺的存在,每次临到了院,两人都要并作一团的同仇敌忾。
顾陌手指轻刮着茶盏杯沿,谭木几上的香炉里吐出云纹一般的雾,含盖了她似笑非笑的面容,只听得她道:“况父亲近日因受贬而心情颇有烦懑,这个时候宅院不和只会糟了父亲的心,父亲气怒之下,便会动手打人,父亲这下手又没个轻重的,到时候只怕会牵连徐姨娘腹中胎儿受害.......”
司芜惊呼道:“徐姨娘有了?”
顾陌瞥了她一眼道:“我派去的小丫头发现徐氏月信推迟有大半个月了,不过徐氏月信向来不准,要不是听你这么说,又想起她昨个儿抚胸不爽的样子,我也不敢过早定论......”
顾陌冷冷一笑,又道:“我估计着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如今夏日炎盛,最是胃口不佳,心胸短闷的时候,所以那些孕吐皆被徐氏以为自己不过是来夏犯了夏病罢了。”
司芜恍然大悟。
顾陌翘唇,却是转而问道:“莳哥儿呢?”
“公子从弘文馆回来便一直待在书房没出来。”司芜回道。
顾陌听到后神色染上了些许的欣慰,她点点头,道:“离秋闱也没几日,是该努力些了,不过近日因为父亲被贬,朝风吹向定是相悖我们的,且让莳哥儿不必太过努力,挂榜即可,再打通点人脉,求个一官半职,待到下年,有我侧王妃的身份,自然有适合的高官位给他。”
顾陌说着,转头对拂秋吩咐道:“叫小厨房准备些绿豆汤送去书房,可不能让他熬坏了眼睛和身子。”
拂秋应诺道:“是。”
司芜问道:“小姐,还有几日便要亲迎了,需要奴婢去准备些什么吗?”
提及亲事,顾陌方才还凌厉的眼神柔了下来,她道:“要用的东西都款备得差不多了,就静待几日后的亲迎便可。”
司芜见着顾陌这样的神采心中也是高兴,遂道:“小姐沉了这么些日子,奴婢终于见到小姐笑了。”
顾陌听到,更是笑意愈发大了,“有吗?”
司芜走近了她,笑道:“有的,幸得这亲事尘埃落定,也不枉小姐那日宴迎一舞了。”
顾陌眸色一闪而过的黯淡,瞬间又化作了之前的星光,她抬头看向窗外的那株梨树,“什么枉不枉的,都是我甘愿。”
......
随着陆一璟和安元的亲事尘埃落定,陆霖沅又和西林定下了和亲,六王爷陆覃和西林大公主于下年的端和年二月成亲,一时朝中风向更是摇摆不定。
而此时的林烟儿正在临烟苑里和桂嬷嬷清点着过几日王府迎亲要用的物件,桂嬷嬷问道她:“王妃准备什么院让侧王妃安住?”
林烟儿愣了愣,什么院子吗?她抿唇道:“这事还去问问王爷的意思吧。”
说罢林烟儿踅身吩咐翠苼去华沐阁询问陆一璟怎么打算。
等翠苼回来时,想起她对王爷这话时,王爷沉默了好久......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王爷说......既然王妃这么上心侧王妃的事,便不能败了王妃的兴,让,让侧王妃住在汐玉苑。”
汐玉苑与华沐阁共享一池水塘,因这缘故,本是一墙之隔的两院便被吩咐打通墙阁,只需寥寥几步路便能在两个院子里穿行。
林烟儿听言心中像被蚕吐出的丝,不断绞着心口,她深吸了口气,才强撑起一丝笑意道:“即是如此,桂嬷嬷你吩咐下去,让下人将汐玉苑腾扫出来,那些床芴缎子,门帘幔帐都换遍新,拨素馨,冬青过去,至于其它的丫鬟等侧......等她来了再问罢。”
桂嬷嬷看了一眼林烟儿,见她神色有些躲闪,便明林烟儿如何的想法。桂嬷嬷心中长叹一口道:“老奴知道了。”
翠苼有些委屈地道:“王妃,王爷这样,可不是伤了王妃的心?”
林烟儿却是至若未闻地拿起清单,对一旁的曹青和陈玶说道:“这些出嫁要用的礼资,你们算算统共用了多少。”
桂嬷嬷瞟了一眼身旁又将言的翠笙,沉浮世事而有的老练眸子闪过一丝暗芒,遂对翠苼吩咐道:“今日叫了小厨房熬了当归生姜甲鱼汤,你去端来吧。”
翠苼虽是还想说什么,但被桂嬷嬷吩咐了,只好退了出去。
等翠苼端了当归生姜甲鱼汤回来,在转廊的时候,觑见廊角似有一道水红色身影。
翠苼好奇地探过去,却发现在湘妃竹深掩处,鸳红正和一个深蓝色衣样的侍卫并立在一起,似乎在说什么严密的事,神色十分正肃。
??这个鸳红上次害得王爷和王妃便吵了一次,这次不知道又想干些什么。她必须要凑近点听听。
翠苼这样想着,没成想才跨一步,鸳红便似有所觉地回头朝翠苼这个方向看,而与鸳红一同的那个男子,则是踅身背对着走了。竟是连面都不能照见一丝。
鸳红转身便看见了翠苼,她眸色一闪,几步便到了翠苼面前,看到翠苼手上端着的当归甲鱼汤,问道:“给王妃端的汤?”
看见翠苼蹙着眉头,神情懊恼又不可置否的模样,鸳红又道:“再不端去,怕是凉了吧。”
翠苼面色浮起不屑,冷哼道:“什么汤不汤,凉不凉的。我坦言问你,刚才你在那里鬼鬼祟祟做些什么,是不是又想做什么对王妃不利的事?”
鸳红眼神凌厉地扫过翠苼,看得翠苼莫名发怵,却是状着胆的挺起了胸脯说:“我不过是说了实话,难不成你还恼羞成怒?”
鸳红收回了视线,却是冷冷一笑,道:“翠苼,你这话岂不是太挟门户而己见了?”
“你害王妃的那些还少吗?”翠苼质问道,“那一桩桩,一件件,可不就是因为你,王爷和王妃才有的争执。”
鸳红听罢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她道:“若是坚固的感情,岂是能被人轻易挑拨的?”
翠苼被鸳红说的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的。
鸳红看向翠苼,那双眸子淬着莫名的光,她说道:“即是如此,我现下就同你一起去找王妃,请她将我调离临烟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