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的大明宫又回复先前的模样,慢慢变得酒酣盛宴了起来。
许是因为习惯了寂然就饭的缘故,听着耳边蜩螗羹沸,林烟儿胡乱吞了几口红稻米粥,就放了瓷匙没再动了。
沈氏看见问了她几句,林烟儿只道是没胃口。沈氏也是有过孩子的人,知道怀胎前几个月又是头胎定是难受得很,所以没再多问,只是叮嘱林烟儿胃口再是不佳,也要多吃几口,不然会损了身子,不好养胎。
林烟儿含笑应承,沈氏见状才放心地又和一旁插簪头叠着丁香花金钗的夫人又说起话来。
一旁的陆一璟正被陆安卓劝着酒,一杯接着一杯的酒盏更替,林烟儿在旁边都有些看得不过来。不知道陆安卓说了什么,陆一璟转过头来对她笑了一下,继而又回首和陆安卓说起了话。
林烟儿一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看见一旁林渊儿的位置还空缺着,心中才猛地反应过来,这若是更衣怕是去得久了些。遂招了翠笙,又告诉随侍的萧青,陆一璟若是问起她,便说自己去更衣了。
萧青拱着手,应了声“属下明白”。
林烟儿这才扶着翠笙从大明宫的角门走出了这满堂的纸醉金迷。
天边抹上淡淡的云,金色的辉光就这么倾泄而下落在林烟儿的眼睛里。清爽的风吹过她的脸,似乎便这么就吹散了她周身的油香酒气。
想着林渊儿基本未出过家门,今日也不过去了一趟御花园,估摸着她应是又去了御花园躲懒儿......林烟儿便侧过头对翠笙说道:“去御花园走走罢。”
方才因着人稠掎裳连袂的,又生了顾陌和袁宜昕的那事,故以她都没好好观赏这御花园的景色。如今虽是出来寻林渊儿,但林烟儿也突然起了一番兴致,便放慢了脚步游赏了起来。
林烟儿出嫁前曾进过几次宫,因那时年幼,父亲害怕她闯出什么乱子,遂她都是跟在父亲身后,又加之父亲一直编些怪力乱神之说唬骗她,害得她进宫只知道低头走路,弗敢乱瞟一眼。所以林烟儿对皇宫的印象一直都只是泓碧蓝天下高耸入云的金砖玉瓦,除了让她觉得富贵巍峨,还让她觉得阴森可怖......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父亲的那些话起了作用。
林烟儿想着展眸望去,眼见着绿草如蔓,红花点翠,池水碧透如一面明镜映照檐楹。勾心斗角,飞檐苑壁间开满了芍药,牡丹等各类鲜红锦绣般颜色的奇花,为这寂寥寞寞的宫墙增添出别样的色彩......
翠笙在旁惊喜地呼道:“王妃,你瞧那红龙养得好生肥大,那鱼尾竟然能甩开那么一长串的涟漪出来!”
林烟儿顺着翠笙手指望去,果见两岸旋栽枝柳垂杨的碧水里一抹游红从眼前稍纵即逝,湖面层层叠漪经久不散。
她笑着打趣翠笙:“平日王府那么多的锦鲤竟许是看腻,如今一见那红龙便这般的情不自禁。”
翠笙微粉了脸,恼林烟儿尽寻自己开心。
看着翠笙如此天真模样,林烟儿心中喟然自己的伤春悲秋,她遥看了一眼远处的园中小亭,对目光仍旧流连在金鳞影转的翠笙说道:“且去那儿小坐着随你看一看这池水中的沉鳞竞跃如何?”
翠笙听罢果然亮了眸子,圆圆的眼睛流转出璀璨光华,一时竟比那水中的鱼儿还要夺目。
林烟儿看着这样的翠笙心想她与自己差不多同岁,也是到了出嫁的年龄,她若是一直跟着自己,林烟儿固然开心,但若因此而熬成了老姑娘可不是耽误了她去......林烟儿摇摇头,罢了,现在想这些还太早。
翠笙虽然流连那池中美景,但也懂得轻重,先扶着林烟儿到园亭的石墩子里坐了下来,“这亭子里倒是比外边凉爽许多,方才我见王妃额前都沁了些细汗出来。”
林烟儿拿出绣帕擦了擦,看着偶尔风吹草动花摇曳,说道:“眼下快入夏了,自然是慢慢热了起来,不过我听老一辈的人说,孕妇是最怕生病的,像是这样的天气,人们皆爱贪凉因易引出寒症,所以平素我本是到了这个时节应再减一件衣裳换罗衫的,但防着风一吹冷着,我便还是就着前几日的穿法。”
翠笙悉听着点点头,一旁却传来一个声音说道:“虽是如此,但就这么很容易溢汗湿了衣裳,风一吹只怕会更使得寒意侵蚀身子。”
登时主仆二人闻言望去,只见头戴挂有珠宝流苏点翠彩冠,披着云纹霞帔的段淑妃,与桂嬷嬷分别两旁,扶着手戴南海佛楠珠串的段太后款款走来。
林烟儿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扶着翠笙准备施礼。
段太后见此,急走了几步,人未至而声传来,“禹王妃有了身子,快快莫行礼。”
林烟儿这才作罢只对段太后和段淑妃道了安,然后上前走了几步迎上段太后。
段太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桂嬷嬷,桂嬷嬷会意退下了身子,林烟儿也自然懂得段太后的意思。她上前接过桂嬷嬷的手,扶着段太后踱步到了园亭里,待见段太后落座,林烟儿这才缓缓坐下。
“真是水灵灵的,出落得好生标志。”段太后夸耀着她。
林烟儿脸如薄施粉黛透红靓丽,谦笑着说:“妾身曾听闻母妃颜若芙蓉,与之对比起来,妾身不过是枝头小小一朵忍冬。”
到底女子是爱听这些别人夸赞自己容颜的话的,一旁的段淑妃听闻展了笑颜,说道:“你倒是嘴甜。”
段太后却轻轻说道:“芙蓉有芙蓉的娇瑰,忍冬有忍冬的素雅,都是不尽一致的美罢了。”
林烟儿抿嘴轻笑,看着段太后凤眸在自己身上来回巡视,她有些不自在地开了口:“上次拜见皇太后,不巧皇太后病里,时隔累日,今才得以复见,皇太后如今可还安好?”
段太后点点头,“也就那样子,总归是人年纪大了,稍有些不适都要好久才能养得过来,不过慢慢身子也就熬好了。”段太后眼角深刻纹路,随着笑意慢慢加深印烙在林烟儿的眼里,“虽然对你来说是复见,对哀家来说却还是初见。”
段太后言笑晏晏,又道:“当时听闻禹王娶亲,心里还好奇这王妃是何等的模样,如今一见,竟然是如此标志的可人儿。”
第一次夸是客套,第二次则是实在,林烟儿虽被人夸过容貌美如花,不过被长辈这么夸还是头一次,脸上忍不住羞赧起来。
段太后见林烟儿面子薄没再夸了她,终于说了正题:“哀家今日也是听他人口中说你有孕,但到底也属道听途说......这身子有了多久?”
段淑妃虽不喜林烟儿,但林烟儿肚子里的孩子她可是宝贝着的,听见段太后问,她也是侧着耳朵仔细听。
一时除去林烟儿,众人目光纷纷落在了林烟儿肚平坦的小腹上。
“前几日才探出的喜脉,大夫说已有了一个多月。”林烟儿轻轻答道。
段太后听言说道:“见着也像是一个多月的样子,不过过些时日便要显怀了。”
林烟儿不明白段太后突然的这么一句是缘何,只当她听沈氏一样许是觉得自己身子太瘦了,显怀会很慢。于是应声回道了句:“妾身省得。”
段太后又问道:“你府里有老妈子或是年纪大点通透的丫鬟跟着没?”
林烟儿摇了摇头。
段太后见此难得蹙了眉头,但声音还是和和气气地对她说道:“你现下有了身子,怎能没个懂这些事的妈妈在旁照顾?”
段太后本想问怎没从府里带几个,但想了想林白现在只纳了一房,且还不是林烟儿的生母,虽然林烟儿嫁过来了,但到底不好掺和这些家长里短,遂道:“禹王难道没替你找几个有经验的妈妈?”
林烟儿看了一眼段淑妃,虽然陆一璟是说要替她求段淑妃把她身边的桂嬷嬷拨给自己,但他还没开口,自己若先开口说了便有些变了味道,依照段淑妃的脾气,只怕心里会记着,心绪间林烟儿才笑着回段太后道:“禹王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禹王才回来几日,一些琐事都还没料理出头绪,所以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这怎么行?”段太后终于有些沉了声,“什么事还比得过你肚子里的孩子?”
林烟儿和段淑妃见此都默默不语。
段太后吩咐道:“你现在有了身子,那些平日没注意的现在都要注意了,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还有哪些不该一起吃的,都是要人好好领透的,”说着她看了一眼林烟儿身旁的翠笙,“你身边就跟着这些愣头青的丫鬟怎么得行?”
翠笙连忙跪下请罪。
段太后也不让她起身,只是又说:“这样罢了,哀家将静姝身边的桂嬷嬷支给你,她先前是伺候哀家的,后来静姝有了身孕后,哀家便派了她去照顾,做事从来都是稳妥的。”
听见段太后说静姝,林烟儿还有些茫然,不过桂嬷嬷她是知晓,心里也瞬间明了静姝应是段淑妃的小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林烟儿看了一眼段太后身旁的段淑妃,说道:“这怕不太好,这桂嬷嬷伺候母妃这么久了,乍然离开,怕是母妃不能习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