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消敛无踪。
张守一手中那把造型怪异的弯刀,破开苏陌右肩的皮肤,然后被肌肉紧紧夹住,任凭他在如何用力,再也无法寸进半分。
苏陌空出的左手死死抓着刀刃,抬头冷冷看着张守一,嘴巴微张,露出森白的牙齿,通过他的嘴型可以得知他在说“要死的那个人是你”。
张守一后腰突然一痛,剧痛!
强烈地痛楚涌了上来,他艰难地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双眸瞳孔震动,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夜漆黑深沉,船舱屋子里昏黄的灯光,一个本该死去的女人出现在张守一身后,手中的匕首深深楔进张守一的后腰,其根而没。
血水从伤口渗出,滴在了船舱的木板上,溅起了朵暗色的血花。
李青青就这么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死死盯着张守一,眼中满是仇恨与愤怒的火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但它不会真的停止。
苏陌左手用劲,直接将砍入右肩的弯刀震开,他提着手中的断刃就这么朝着张守一冲了过去,一刀横斩而出。
张守一想要躲闪,想要防御抵挡,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
李青青手中的匕首可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这毒药还是他提供的。霍步天死后,张守一从他身上拿了这毒药,然后又在之前诱导李青青去杀苏陌时,将毒药给了她。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毒药最后会用到他自己身上。
剧毒虽然没能瞬间取走他性命,可也让他失去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气力,苏陌手中的断刃划过他的脖颈,带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是残缺的断刃与坚硬的骨头摩擦的声音。
张守一就这么死死看着苏陌,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顺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流淌了一地。
他直到死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李青青没有死。
明明在他眼中,苏陌和他是同一类人。
为什么?
张守一他不知道的是苏陌与他从来就不是同一类人。
从来不是。
苏陌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可他同样认为在这个妖鬼横行,弱肉强食的世界,杀人者不一定全是坏人。在这种世界上,当然有些人不该被杀却惨遭毒手,可同样有更多人是该杀的。
苏陌与张守一的区别不在杀人。
而在为什么杀。
在张守一眼中,众生如蝼蚁,他杀的人在他眼中与他小时候虐杀的虫蚁走兽没有任何区别,想踩就踩,想杀就杀。
苏陌杀生,却不滥杀,他要杀,需杀得有理有节。
同时他能够控制心中的杀欲,实际上是李青青先要杀他,要换做往常,苏陌已经杀了对方了,可为了留下这致命的后手,苏陌没有选择动手。
还有苏陌与张守一之间最大的区别是,苏陌有被杀的觉悟。
在他看来,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杀人,只要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这是因果报应。因此,在这世上不管是坏人还是什么,最后能够存活下来的,一定是拥有坚强生存意志的人。
屋子外,船舱过道上。
一群围观的家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开始他们以为苏陌今晚死定了,可眨眼间,倒在血泊中的确是张守一,这变故实在发生的太快,再加上“死而复生”的李青青,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掉所有信息,尘埃便已经落地。
李青青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神色复杂。
之前在生死一刻,苏陌贴着她耳侧告诉了她事情真相,她最终选择了相信配合着苏陌演了这场戏。
最后,她也如愿报了仇。
这样算起来,苏陌还是她的恩人。
可李青青丝毫不怀疑,要是当时没有答应,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会出手杀了他。
“谢谢。”李青青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谢,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瓶疗伤药,“这是凝血散,能够快速治愈刀剑外伤。”
苏陌伸手接过,却并未看着李青青,视线越过李青青落在站在门口的唐云龙,轻笑道。
“进来坐坐?”
“不了。”
唐云龙站在门口并未进来,屋内也没有了坐着的位置。
明明只隔着一道破烂不堪的门槛,可他心中清楚,之前没有进来,之后怕是再也进不来了。
从一开始苏陌便感受到了唐云龙的气息,对于唐云龙打算心中也清楚,无非是坐山观龙虎,最好是两败俱伤。
苏陌丝毫不怀疑,此时他身上的伤势要是再重一些,对方极有可能会选择对他出手。
他方才的眼神与话语就是试探。
而唐云龙也表明了自己不会动手,对此苏陌是相信的。
他相信的不是唐云龙这个人,而是人性。
他身上受的仅是皮肉外伤,对于战力并没有太大印象,再加上一个此时看起来站在苏陌这边的李青青,除非唐云龙脑子秀逗了,不然绝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呜呜呜~~~”
就在这时,一道急促的鸣笛声忽然响起。
声音是从甲板方向传来。
船舱里还活着的武者们听到声音连忙往甲板方向赶去。
唐云龙和李青青也是先后离去。
苏陌从床单上撕下一块布,简单地对伤口进行包扎,事实是伤口早已凝痂,做完这一切这才往屋子外走去。
等他到了时,还活着的七个人都已经到了甲板,他是最后一个。
所有人都仰着头看着那高高的桅杆,声音就是从上面传来的,然后月色下,他们再次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华服,叫做夏言冰的少女。
苏陌他们这才清楚,原来对方一直没有离开。
而方才那也不是笛声,而是埙发出的声响。
只是夏言冰手中的埙并非寻常所见的由陶土烧制而成,而是用某种不知名的白骨制造,在月光下反射着渗人的光泽。
“马上就到了。”夏言冰收起了手中的埙。
众人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回到了甲板上。听了她的话,苏陌他们这才注意到江上的白雾渐渐淡了下去。
似乎可以看到某样事物的轮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