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明知故问。
若周行哄骗的对象不是太孙, 以他僵硬的语气, 只怕要被人一眼看穿。
正欲抬手敲门的刘拂到底没忍住,对着苍天翻了个白眼。
“公子?”在后面处理事务,晚一步过来的陈迟疑惑道,“您不是要去看望三公子么?”
路已铺好,下面的该如何走, 还是要看周行自己。
想着她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刘拂摇头回身,决定先去处理陈迟的事。
“小迟。”刘拂扯着陈迟的袖子, 将人拉到远处的凉亭下,“你这‘您’啊‘奴才’的,是哪里胡糟乱学来的?”
打她自春海棠那儿领了陈氏兄妹在身边起, 就从未在“公子姑娘”外, 要求他们用过什么敬称。
让陈蛮将喊她一声主子,真是折寿。
陈迟未曾想过会有此一问,微愣后僵硬地站在原处, 许久才答道:“是您说的, 让我多看多学……小梨子他……”
真是随口一句话, 闹出这许多麻烦。
刘拂截过话头:“合着我这些日子, 让蒋公子、周公子尽心教导你,你全没看出来是为了什么?”
“我学好拳脚武艺, 才能更好的保护您。”
“等处理完灾民琐事,咱们回京时,约摸着正是殿试之前。”将人硬拉得坐下来, 刘拂语重心长道,“今科除了徐公子外,其余几位全不下场,而待到三年后再开科举,你便与他们同去。”
陈迟大惊失色:“我不过才读了两年书,能过乡试都属万幸……”
刘拂哼笑道:“怎得,不奴才奴才的了?”
见陈迟垂首不言,察觉到少年平日隐藏的种种心事,刘拂知道,她之前随口埋下的心结,今日必要解了:“你□□海棠什么?”
陈迟答的毫不迟疑:“干娘。”
“她是我姐姐。”刘拂认真道,“你若真想讲究尊卑辈分,不如唤我一声‘姨娘’”
陈迟:……
他所有自辨的话,都噎回了嗓子眼里:“姑娘,别闹。”
半大的小子,一句话说的饱经沧桑般无奈至极。
刘拂哼哼一声,也不迫他改口:“大家都是从饶翠楼中出来的,要不是有这份香火情在,我何苦劳心劳力让蒋公子、周公子尽心教导你,以备来年武举?”
“武举?”
***
屋内,秦恒犹豫再三,像是终于做出什么决定般,轻舒口气。
他起身整了整衣袖,向着周行一揖到底。
早知秦恒身份的周行心下一惊,硬逼出了铁板桥的功夫,将自己死死钉在座上。他强忍着不动声色,抬手去扶秦恒:“秦兄这是做什么!”
秦恒直起身,抿唇轻声道:“周兄高义,是以,我不愿再瞒。”
周行已猜到他要说什么,适时地摆出一脸沉思与不解,注视着秦恒:“秦兄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不如坐下谈。只要事出有因,又不有违于国家大义,不论阿拂与我,都不会因此与秦兄生了嫌隙。”
如果刘拂在此,定会收回方才对周行不会做戏的评价,好好夸夸他。
他的表情虽有些僵硬,但语气中情感丰满,让垂眸不语并未看他的秦恒深信不疑。
秦恒深吸口气,抬首朗声道:“我本名恒,乃景惠太子之子。”
又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枚小小玉印,摊在手上展示给周行。
白玉雕刻的精致小印底部,端端正正刻着“大延秦氏皇太孙恒”八个字。
周行微愣,掀被翻身下床,叩首于地:“学生周行,参见太孙。”
干脆利索的动作扯到伤处,让他疼的煞白了脸。满额细汗的周行一声不吭,一举一动,都完美符合世家子弟自幼所受的规矩教导。
以额触地的姿态,完美的遮挡了他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周兄……”秦恒咬牙,伸手去扶他,“周兄方才说过,不会因此与我生了嫌隙。”
“学生不敢。”周行躲开秦恒的手,再次叩首后自己站起身来。
见他面色苍白立足不稳,秦恒犹豫一瞬,到底抛开因坦白身份而带来的疏离之感,上前扶住周行:“周兄,你有伤在身,还是坐着说话吧。”
周行拱手垂眸:“学生不敢。”
强硬地将人按回床上,秦恒皱眉道:“三公子,孤命你坐下。”
不论是称呼周行,还是自称,都在这句颇具威严的指示中改变。
险些将戏做过的周行一噎,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想了想,还是扭着性子补充道:“学生遵命。”
“周兄不是问昨夜到底发生何事么?”秦恒轻叹口气,像是放松了些,同样坐到一旁,“你醉后,几次三番提起周边屡有山崩,还有云浮梦到黑龙出山一事,我左右想想,总觉得不对。”
“及至晨起,我见积云如山,遮天蔽日,才终于确定昨日必有不对。”秦恒抿唇一笑,拍了拍周行肩头,“早年随着皇祖父亲耕时,我曾有缘与一位老农闲聊。他故居蜀州,见过多次震情……种种因素聚积在一起,可见我所见之云,便是天灾将至的预兆。”
打从在晨曦间见到刘拂的瞬间,秦恒便莫名觉得,对方是人间谪仙。
直到昨日他派小梨子带着自己的印信,去知府府邸,以皇太孙的身份要求,将集会改至城外。
昨日吃醉了酒,半梦半醒间感觉到地动山摇的瞬间,迷蒙中的秦恒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刘拂其人,果真有神助。
“你与云浮,有此救民功绩,日后自当前途无量……待明日归京,我会上书皇祖父,禀报你二人于救灾一事的功绩。”
“殿下。”周行突然插话,“学生有一事相求。”
秦恒嘴角的笑意已有些挂不住,他突然想起一事,面容一肃,正色道:“周兄,我隐瞒身份,实非故意……圣上与我,都对祁国公府的忠心没有丝毫质疑之意。”
周行苍白的脸上强扯出个笑来:“殿下放心,我并未如此想。”
他轻咳一声,目光从对着秦恒的方向移开,回头看向隐隐透着春光的窗扉。
按着规矩,这本是天大的不敬,秦恒却因为周行的这个小动作有些心喜。
“只要周兄不与我见怪,不论何事,我都会尽力。”
“殿下言重了。”周行收回视线,嘴角溢出一抹轻笑,“学生所求之事,便是请殿下不要将云浮灾情入梦一事禀告圣上。至于学生的醉后胡言,也不要说了。”
秦恒奇道:“这是为何?”
即便他少与臣民相交,却也知晓簪缨世家出来的公子,要么是诗酒人生,要么是满心鸿鹄之志。以这许多日来跟周行的相处看,对方心怀百姓,定是后者。
虽说周三公子是皇祖父钦点给自己的左膀右臂,可若能借此事在皇祖父面前留下个更加深厚的好印象,可谓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自幼学习帝王之术,管制臣下的手腕烂熟于胸,秦恒左思右想,也想不透为何周行所言,与他平日教导全不相同。
“周兄,你不必为与我避嫌,就却功不领。”
心知太孙所想,与自己相差十万八千里。听到对方所言后,灵光一闪的周行强忍住笑意,顺着他的意思,轻唤道:“秦兄……”
秦恒愣了愣,唇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周兄可是原谅我之前欺瞒了?”
周行摇头:“你我布衣相交时的情意自不会变。只是秦兄骗了我等,这一报还一报,可能容忍我等一次瞒而不告?”
近日来的相处,已让秦恒习惯了与这二人平等相交。
因着欣喜险些一口答应,待想起自己已将身份告知后,秦恒抿唇,吞回了之前的应诺:“是何事?”
“殿下放心,定事出有因,又不有违于国家大义。”
阿拂的女儿身不可能掩藏一辈子,此时用救民之功要个承诺,待得太孙登基,欺瞒变成欺君之罪后,也能多一道护身符。
想起周行之前答应自己的话,秦恒仍是不解,但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轻笑道:“那我自然也不会与你二人生了嫌隙。”
“至于秦兄的身份……还盼你再瞒上一瞒,暂时不要告诉阿拂。”
明明是个谪仙人,但不知为何,少有几次板着张俊脸时,连见惯皇祖父发怒时模样的太孙都莫名觉得颈后一凉。
想起刘拂得知后可能会有的反应,秦恒打了个寒颤,再次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孙不是怕阿拂啊,是学生面对老师、老鼠面对猫般对于天敌的恐惧
我的妈终于来电了,附近连网吧都停电了,急死我简直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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